或許你未必看過所有艾慕杜華的電影,但他的作品有種張力,令人幾乎一眼便能認出他的手筆。這很大程度要歸因於鮮明的視覺元素,眾所週知艾慕杜華對紅色的迷戀,然而紅色不只是表象,更不是偶然,電影中人物角色與美術佈置的微妙扣連,實際上埋藏著精心策劃的隱喻與影射,也形成了艾慕杜華自成一格的電影美學。理所當然,作為突出人物質地的服裝,必然經過其一番計算與調度。以下幾套電影橫跨了艾慕杜華不同時期的創作,一再出現的紅色戲服,在作品中各有不可或缺的作用。
對生命的熱愛
《隔壁房間》(The Room Next Door), 2024
新作《隔壁房間》圍繞生死,在威尼斯首映獲18分鐘超長掌聲,是艾慕杜華至今唯一一部編寫和執導的英語長片。除了語言不同,電影的質感亦似乎有別於艾慕杜華過去的其他作品,《綜藝報》的影評寫道:「74歲的Pedro Almodóvar隨著年齡增長,他的電影越來越被死亡所纏繞。這就是為什麼其中的喜劇元素大多已被燒盡。然而,我認為這並沒有使他成為一個悲觀的藝術家。」
飾演癌症病患者的Tilda Swinton,在電影中不止一幕穿上了紅色,其中一幕近鏡,凝視她塗上鮮紅色唇膏。或許死亡在任何人眼中都帶有一點灰濛,但導演卻用上紅色來呈現生存的慾望,人之將死也不必將日子過成黑白。可能這也是艾慕杜華拍出這部電影的自白,年屆74歲,死亡觸手可及,但他仍然是那個激情蕩漾,不惜一切地愛他所愛的艾慕杜華。
強大只是表象
《人聲》(The Human Voice), 2020
艾慕杜華的厲害在於從不畫地自限,2020年全球在疲情下停擺,電影製作舉步維艱,他卻選擇了舞台劇方式,全片只用上Tilda Swinton一名演員,用最快的時間拍成一部電影,用30分鐘道盡一個女人忘情的療傷過程。
電影海報一出,便知道艾慕杜華回來了——紅與綠的強烈對比,在他的美學中總是處理得遊刃有餘。電影請來多次合作的戲服設計師Sonia Grande﹐以六個造型詮釋角色的心理和情感變化,令30分鐘的演出仍然劇力萬鈞。
對電影的印象很大部分留在海報中Tilda Swinton所穿的一襲紅色晚裝,渾身強烈的電影感卻非度身訂造的戲服,而是出自Balenciaga 2020春夏系列的「Wearable Ballroom」,由Demna Gvasalia操刀設計。艾慕杜華直言近年的Balenciaga令他甚感興趣,設計中扭曲、誇張、俗艷、戲謔的特質,事實上也是艾慕杜華慣用的電影詞彙。Tilda Swinton穿上華麗高調的Wearable Ballroom,內在卻充滿了憤怒、沮喪與懷疑,這種充滿矛盾的內外反差在艾慕杜華的電影中屢見不鮮。
是強悍也是溫情
《論盡我阿媽》(All About My Mother), 1999
艾慕杜華的電影離不開女人,包括俗艷的女人,放蕩的女人,變性的女人,這部戲他獻給了值得尊敬的女人。
影片的主角有著艾慕杜華式的「不幸」——單親媽媽重回舊地訪尋「他變她」的孩子生父,遇上被虐待的變性舊友、被同性伴侶背叛的女伶,還有被「她」弄至懷孕兼感染愛滋病的修女,她們都必須以某種「強悍」的姿態活著。 面對人際間的愛恨情仇,身為女人的貪嗔癡,女人在不同角色中周旋自處,電影可謂對天下間所有敢愛敢恨承受一切的烈女致敬。
紅色貫穿了整套電影,既是做作的濃妝艷抹,也是在適當時候出現的一份溫熱濃情,輕拍女人的膊頭,世界荒謬,但轉角還有陌生人的點點善意。
女人的慾望與風情
《瀕臨崩潰邊緣的女人》(Women on the Verge of a Nervous Breakdown), 1988
八十年代的艾慕杜華正玩得盡興,電影風格逐步成形,包括大膽鮮艷的美學取向。《瀕臨崩潰邊緣的女人》可謂奠定艾慕杜華影壇地位的代表作,講述四個為愛所困的女人,在愛情崩潰邊緣所呈現的瘋狂失序,而在艾慕杜華的處理下,歇斯底里與仇恨都變成了率真與幽默。
電影中四個不同個性的女人,在不同場景都曾穿著紅色示人。紅色需要駕馭,至少不如黑色般日常,女人穿紅色往往帶著一種意識 / 意圖,令人留下裝腔作勢、自信,引人注目的印象。電影中的女人面對不同的人生際遇,紅色打扮微妙地洩露了她們的心理狀態和慾望,艾慕杜華示範了如何利用戲服取代多餘的敘事,令觀眾從影像中感受人物的幽微情緒,也是一節加深對女人的想像的mastercla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