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香港起步

近年有個錯覺,總以為Derek常駐外地,以唯一華人導演身份為Netflix史上斥資最大的劇作《三體》(Three-body problem)執導頭兩集,較早前執導的電影《少年的你》、《七月與安生》叫好叫座,都是以中國為故事背景。「其實不用拍戲的時候,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香港。」6月,他為第二屆Eye Catcher Global電影創作及導演大賽擔任大使,同時兼任講者與評審之一,選拔參賽作品,為香港電影圈發掘新血。他清楚知道,很多新導演都是在等待一個彈起的機會。

Derek30歲時以聯合導演身份拍了第一部電影《戀人絮語》(與尹志文合導),當時已是他進入電影圈的第8年。別人總以為他多少可以靠父幹,問到他進入電影業的第一份工作,他笑,「咪阿四,在陳生(陳可辛)的公司工作,公司要影印就去影印,要買咖啡就去買咖啡,真的就是這樣開始做起。當然到陳生有戲開,我就跟導演組去片場、改寫對白劇本,之後做後期助理,大大小小的東西,能做的都做。」大概是經歷過這段做阿四的日子,塑造了他的踏實,曾慶宏形容他是能夠與演員走得很近、進入他們世界的一類導演,亦不難叫人理解。

Photo by Mario C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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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電影的精神就是不怕死,不會認輸的,什麼都可以衝啊,搏啊。你越是說不行,我就越做給你看。這份精神,就是在八、九十年代的港產片中留下來。

不怕輸的心態很重要

香港電影在八十年代進入高峰期,電影年拍超過300部,超越Bollywood而被喻為「東方荷里活」。但在Derek出身的千禧年,本土電影市場已改頭換面,「相比現在,當時的影圈對新導演更不寬容。」年輕人不再爭崩頭入行,香港電影被指是夕陽工業,講了這麼多年,近年卻意料之外出現小陽春,新導演有戲開,還創出票房佳績;但Derek同時留意到一個怪現象,「是的,很多新導演開了第一部戲,但隔好耐都開不了第二部。」問Derek如何理解背後的原因?「我想是第一部戲成功了,他們(新導演)給了自己太大壓力,或者找不到想拍的新題材,就選擇留在原地。其實我認為拍戲都是一門手工業,很需要持續地去做、去拍,才可以refine自己的craft,所以不怕輸的心態很重要。」

會這樣說,因為他自己都經歷過,輸得最慘一次,正就是製作第二部長片《斷了片》(2012)。他將之形容為一個很大的創傷,事隔多年,才終於能夠把這經歷消化成經驗,「完全是一個自己能力處理不到的情況,兩個月內要寫好一個長篇和一個短篇(《指甲刀人魔》)劇本,以當時的能力根本無法應付。但自己一心想把握眼前機會,結果出來是一個自己很不滿意的作品,無法怪責任何人。」欲速不達,結果他用了幾年時間修正心態,直至2016年,才拍出下一部長片《七月與安生》。

在電影中尋找一種「universal」的語言

雖然《斷了片》的成績不如預期,但從Derek的導演生涯看來,卻可謂一個重要的轉捩點,包括為他帶來第一次在內地拍戲的經驗。那時中港合拍片正盛,Derek直言不抗拒走出去。或許面對異地文化,港人從來無所畏懼;由殖民地時代的中西並存,到回歸後的泛亞洲化,香港的魄力本來就是將全球都視為我們的世界。曾在加拿大讀書的Derek,與其父輩最大的不同,是有機會從異地觀望香港文化,也形成了他建構故事的觀點,「我一直鼓勵年輕的電影人,本土故事一定要講,但是你的故事要放眼全球,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看得明白,而不只是香港人看得明白。」

Derek早就知道,他需要在電影中尋找一種「universal」的語言,「如果在電影中講『我』,即一個香港人,我現在要講一個香港故事,觀眾可能要了解很多背後的東西,才會理解那個故事的核心;然而現實是,廣東話市場很小,這些故事很難令人投資。」

《七月與安生》講的是女性的成長,《少年的你》道出了校園暴力的陰暗,背景雖然設定在中國,但影片對於人性與生存的探索,都是現今普世所共同面對的困惑。「我覺得人的感情和故事是共通的,這些東西是每一個人都可以relate到。」

走出去,再回來

不得不承認,當下的港產片要換一種形式生存。八十年代,香港以製作動作片、功夫片揚威國際,這種「定型」,令人對港產片留下深刻印象,讓港產片在全球市場有了鮮明的定位。問Derek,在他這一代的電影人看來,還是否需要重新建立類型片的優勢?「我覺得不需要,我們亦不可能回到八十年代的模式。其實八十年代是一個奇蹟,我們在一個這麼小的城市,有這麼輝煌的電影歷史,當然是很值得驕傲,但這不是一個指標。我覺得每一個城市也好,國家也好,都有自己的運在轉,不能說一定要回到某個黃金時代。反而現在年輕人拍很多社會議題,或是個人議題都好,都是很獨特的,是屬於現在這個年代的東西。」

八十年代,對Derek來說更多是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香港電影的精神就是不怕死,不會認輸的,什麼都可以衝啊,搏啊。你越是說不行,我就越做給你看。這份精神,就是在八、九十年代的港產片中留下來。」他說,「我當然希望這份精神可以在我這一代繼續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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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絕對做得到」

Netflix劇集《三體》執導,外界看來都是Derek事業另一個重大的轉捩點。作為這部重磅巨製的唯一一位華人導演,光環很大。串流平台的吸引力,當然是在於龐大的全球觀眾市場,Derek不諱言,他認為這是香港導演的一個重要出路,不過目前的高門檻亦不是新導演能夠輕易跨越,「我覺得能力上,我們(香港導演)絕對做得到,不過現在最困難是要說服到平台,說服到投資方。」

他在2022年便拍完《三體》頭兩集,這兩年沒有推出新電影,背後卻是馬不停蹄,為成為製片人(showrunner)的角色鋪路。有了拍攝《三體》的經驗,他了解到製片人在製作串流影片上的關鍵角色;畢竟要加入串流平台的游戲,就要先掌握他們的規則。「這兩年間,主要是在了解市場,我們飛去美國,又飛去韓國、日本,不停跟平台的管理層見面,同時了解『劇』這個世界是怎樣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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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年輕人拍很多社會議題,或是個人議題都好,都是很獨特的,是屬於現在這個年代的東西。

目光放在泛亞洲

由電影導演轉型為劇集導演,Derek抱着全然開放的態度,如海綿般吸收一切。但過程中,他沒有忘記自己是帶着香港的身份走出去,「我想了解大家怎樣看我們香港電影人,如果我們想做港劇,我們到底要怎樣去做。」他目前的結論,可說是很誠實、實際,「其實我們知道不可以一步到位,我們計劃先從一些泛亞洲的故事題材入手,有些在台灣發生,有些在韓國,當然也有些在香港,希望有一、兩個project搏成功後,令平台看到開創更多本土故事的可能性,慢慢能夠打出一條路。」

十多年間,看Derek的戲路,他沒有成為很商業計算那種導演,但他亦有意識,電影是拍給觀眾看的,他知道了解市場的重要性。無獨有偶,由《七月與安生》、《少年的你》都是由受歡迎的小說改編成電影,《三體》同樣是根據小說改編,最後問Derek有沒有自己真正想拍卻未有機會實現的題材?「我想拍很實在的動作電影,全因為自己是看着這種電影長大,會有一份情意結在裡面。好像《殺破狼》是打得很精彩的一套,還有早期成龍大哥的所有電影我都很喜歡。不過正如我剛才說的,現在是拍不回這些東西了,直白點說,因為當時的人窮,賺錢要搵命搏,才會製作出那些電影,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很多,大家都很錫身,而且當時的拍法也真的太不人道了。所以我有天開拍動作片的條件,就是想到一個全新的元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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