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NDER AND MOTHERHOOD
陳小娟的《淪落人》講的是中年男子昌榮與菲傭 Evelyn 的主僕情誼,一人是身障失勢的男人,另一人是少數族裔女性移工。無論是角色彼此之間的視點,還是導演鏡頭的凝視,都是平等相視。電影的真實、可貴,正正因為沒有為了催淚與憐憫,放大兩人的邊緣與弱勢。菲傭 Evelyn「追夢者」的塑造,對應「予夢者」昌榮,也超出了男女權力之不等,那更是出於人與人之間的尊重與成全。陳小娟曾經講過:「電影其實挺男性主導,女性角色容 易流於刻板印象,所以我想用平等的角度去看男女關係。」

陳小娟是我訪問過,少數、甚至唯一標榜自己帶性別意識的年輕女導演,一眾上一代女導演都不認為在行業內,自己因為女性而受另類待遇,張婉婷說過:「你唔識嘢,初入行,男女都俾人蝦。」她與羅啟銳的二人補足也非性別定型,羅啟銳細膩、品味好,而自己長處是看創作的大方向、大框架,是導演型人格; 許鞍華則一再強調,她的影片從來沒有刻意描寫女性平等或者女權這些主題,只是希望拍出不同於男性導演視覺的女性經驗。兩位新浪潮中為數不多的女導演,皆拒絕「女性主義」的標籤。

新生代的陳小娟反而說,當自己成為了媽媽,對於 Gender Issue 非常有感受。她說,彷彿人母的世界只剩下仔女、家庭;遑論拍戲做導演,要日夜顛倒,全身心投入,她也有提及雙職母親所需要付出的百倍辛勞及「微歧視」。最叫她反白眼,自己生仔後,無論行內或行外的人一見到她就問:「還拍不拍戲?會不會相夫教子就算?你出來咁邊個湊仔?」原來女性真實處境是如此。

「以前覺得,香港對比很多地方算男女平等,女人可以工作,又有自主。但是做了媽媽,突然間變回傳統,媽媽就是被排擠在性別議題以外的角色。女人和男人是平等,但媽媽不可能平等,因為乳房、子宮在你那裏,懷孕這件事本身已經不公平。」因而引發她創作第二部作品《虎毒不》,面對如此之多日常的歧視,與自身生活、身體及家庭角色轉變而引來的靈感,她想透過作品,也為其他新手媽媽發聲。如果《淪落人》是她溫暖輕盈、陽光的 一面,《虎毒不》將是她沉重、陰影的一面,來自她初為人母的經驗,這也是不被社會談論及支援、不被陽光照亮的女性經驗。作為電影創作人,她已經跳出了單純講出女性經驗的位置,而是有議題及充權的意識。

另一位女導演曾翠珊自小在男尊女卑的客家村落成長,最愛聆聽及記錄村落中阿婆堅韌而悽苦的女性故事,或村落女性的流徙故事。她的女性視角、對女性生存狀態的觀察,在壓抑壓迫的父權環境下,更彰顯時代與女性生命力之角力。曾翠珊在結婚生子後,可預見其創作將多了新的緯度,特別她重新反思自己長久的母題「家」的意義、女性角色等。「在懷孕的過程,到自己組織家庭,生下了小孩,我明白多一點《河上變村》的阿姨在移居海外後,買了自己第一間屋這麼開心,或者那個組織家對他們很重要?當自己成為了參與者,終於明白她的想法。」

據說她《屋內人》的劇本(已入圍第 20 屆香港亞洲電影投資會(HAF20「發展中項目(IDP)」電影),故事來自她村落的女性朋友,在比利時出生的華人,在疫症時間,突然變成了社區中的「局外人」。「我想講一個家庭主婦,一位母親,trap 了在一間屋內的憂鬱。」她與陳小娟同樣因為自身轉換了家庭角色,而發展更深刻及不被看見的母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