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村上隆在京都的新展覽,我彷彿穿越時光回到了過去。眼前一幅長達 13 公尺金光閃耀的壁畫展現在整面牆上,精細地描繪出 17 世紀江戶時代京都的場景,栩栩如生。人物熙熙攘攘地穿梭於熱鬧的市場,細膩的對話從隱密的庭院中飄出。遠處,鮮紅色的寺廟和鳥居隱現在茂密的樹葉間,船隻平靜地漂浮在泛起漣漪的水面上。然而,在這些古老場景中,奇特的人物也悄悄藏匿其中:色彩繽紛的生物、卡通般的氣象神和帶着熟悉面孔的花朵——村上隆標誌性的花朵,它們在畫中彼此遙遙相望,互相揮手致意。
這幅作品名為《Rakuchū-Rakugai-zu Byōbu: Iwasa Matabei RIP》,是村上隆對日本藝術家岩佐又兵衛(Iwasa Matabei)原作的 2024 年詮釋。村上隆解釋道:「我受到日本歷史學家辻惟雄在 1970 年出版的《奇想的系譜》一書的啟發。裏面有一幅岩佐又兵衛的作品,他是一位受到日本和中國藝術技法影響的日本畫家,對於描繪人們的生活非常講究,跟通常以大自然或四季為主題的日本繪畫相比與眾不同。我當時思考如何透過我的藝術風格《超平面》(Superflat)重新演繹岩佐又兵衛的原作,引起現代日本人的共鳴,所以每朵花都有一張看起來像 Hello Kitty 的臉!」他繼續道:「這些花反映大自然在日本藝術文化中重要的地位,同時也展現了岩佐又兵衛對於人物描繪的獨到眼光。」
這壯麗的作品迎接着觀眾來到村上隆的大型個展《村上隆靈氣京都》,在恰巧慶祝 90 周年的京都市京瓷美術館舉行。他坦言:「這可能是我在日本的最後一個大型美術館個展。」京都長久以來一直是日本藝術的搖籃,藝術家們在這座昔日的帝都蓬勃發展,可 追溯至 1603 年到 1868 年江戶年代的文化遺產傳承至今。這座充滿靈性的城市在村上隆藝術生涯的初期就 深深吸引着他。現在,他以 8 年來首次在日本舉辦的個展回歸,展出約 170 件作品,其中大部分都是全新創作或近期的作品,而且在日本從未展示過。
DESTINED TO DREAM
從重新詮釋日本神祇的巨幅畫作到深受喜愛的 Mr. Dob、 Pom 等角色的雕像和塑像,這次展覽再次展現了《超平面》的魅力和活力。《超平面》是村上隆於 21 世紀初提出的後現代藝術運動和文化概念,過去 20 年來在當代藝術界留下了深遠的影響。透過《超平面》,村上隆以獨特的日本視角探索藝術的本質,不僅將傳統的日本視覺風格與現代流行文化如動漫、漫畫和電子遊戲相結合,還探討了日本社會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後以及現今資本主義世界的各種面向。他解釋說:「我開始我的現代藝術生涯時,向例 如 Jeff Koons、Sherrie Levine 和 Richard Prince 等美國藝術家們學習,還有一群年輕的英國藝術家,如 Damien Hirst 和 Gavin Turk。然而,日本的藝術家當時對這些當代藝術家所做的 事情並不理解,而日本當代藝術家都在模仿西方藝術,包括我在內,大家的作品看起來都像是 Damien 或 Jeff 的作品。所以,當我搬到紐約時,我想在紐約藝術界中創造別樹一格的作品,我知道我需要做一些能夠突顯『我是日本人』的事實,讓我的文化獲得更多關注。」
村上隆的作品一直在國際藝術界打破界限,引發了許多討論。在這個以西方價值觀為常態的國際藝術場景中,他的作品顯得與眾不同。然而,這些年來,《超平面》這詞對村上隆來說已經有另一層意義。他回憶道:「大約20年前,香港的藝術博覽會開始發展,該城市的藝術市場開始蓬勃發展。我們見證了一批年輕的中國藝術收藏家的崛起,他們渴望追求獨特的作品。起初,他們購買了我的作品。然後 KAWS 嶄露頭角,他的作品價格更親民,於是人們開始購買他的作品,隨着 KAWS 的價格上漲,一大批模仿他的藝術家也應運而生,這些人也變得受歡迎起來。藝術市場的情況比我預期或想像的還要『超平面』。我心裏想着:『哦,這真的是好事嗎?』因為似乎藝術正因此而消失。」他沉思着說:「我開始談論《超平面》是為了向世界解釋日本的社會和文化結構,但自那時以來,世界本身變得越來越扁平。球鞋文化、藝術⋯⋯現在都真的『超平面』了。」
那麼,是甚麼讓村上隆這麼多年來堅持不懈,繼續前進?是甚麼讓他的花朵繼續綻放?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生存。為了賺錢去追求我一直深藏心底的夢想。」他解釋說:「最初我進入藝術界是因為我太傻。我想要畫漫畫,但後來意識到自己需要不斷創作不同的故事,認為自己不夠聰明所以放棄了。然後,我想做動畫,卻發現自己不擅長畫畫,所以也放棄了。」他繼續說:「儘管如此,創作一部完整、運用 CGI 和視覺效果的動畫片仍然是我生命中真正想要完成的事情。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我需要僱員和資金,所以我通過創作藝術獲得所需的金錢。我是用了一種非常曲折的方式來解釋我保持動力的原因,」他笑着說道。「我終於完成我的動畫作品時,我相信人們終將理解我一直以來想要實現的夢想。」
Editor
Kaitlyn L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