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rning》開場不久是一幕床戲:女角半誘半騙男角家訪,推開大門便是床,一個充滿情慾意味的格局。婆婆卻說:「那雪櫃是我們那個。」我說不是吧,差遠呢,她自言自語:「我們的雪櫃都壞了。」我說我們的雪櫃好端端。未幾,女主角退去衣服,兩點盡露,婆婆說:「有這樣的嗎?這樣搞法,韓國會很亂。」我不答話,她逕自點頭。有時你要做的,就是不去高舉剛編織出來的政治正確旗幟,以宣揚自己懂事,尤其在一位接受自己的孫女是雙性戀的老人面前。讓詩說話。

男主角準備早餐,婆婆驚訝:「這麼快弄好?」似乎有人嫌李滄東導演的鏡頭太短。她總是安靜地吸收畫面內的生活細節,晾曬衣服、走路、日落,仔細咀嚼每個長鏡,從不催問劇情。從不。劇情不重要。

《Amour》電影劇照

《Amour》電影劇照

對上一次和她看藝術電影,Michael Haneke《Amour》,故事中,男主角用枕頭親手把最愛焗死,彼時婆婆睜眼看着,不言語,照單全收。在我認識的人裏,無人比她更了解生與死,罪與愛。每次和她看戲,我總是同時在看兩齣戲。

男主角絕望,將牛隻賣掉,婆婆問:「你猜牛會不會哭呢?」我打賭不會,她打賭會。我倆就此來一場沒結果的對賭。終幕,男主角刺死富家子,烈火燃燒,黑幕。婆婆憂慮:「你說那富家子會燒死嗎?」我聳聳肩,burning。婆婆顯得失落,我沒追問何以,任一切終結於程度完美的遺憾。Art house。

黑幕忽爾令我恐懼她離去;她是我的最佳cine pal,以及更多。然而劇情不重要,所有故事皆始於生火,終於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