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好好拍電影》原定2020年4月於香港國際電影節上映的,後來因為疫情而一再推遲,怎知道年中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將年度終身成就獎頒了給許鞍華(領獎片段也加進去了),為紀錄片作出完美的加持,而許鞍華為首位華人女性導演獲頒此獎的事實更為紀錄片添上了無上的光環。
然而我深信,對此許鞍華或文念中也許會有錦上添花的感覺,但絕對不會影響他們看待電影的態度,誠如紀錄片名稱:《好好拍電影》,這個我認為非常完美地闡釋許鞍華電影態度的名字,只要好好地拍,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或不在自己能夠控制的範圍內了。其實這種認真投入地做好自己份內工作的態度,正是這兩年經歷了社會運動和全球疫情的香港人最需要擁有的。每一個人好好地做好本分,相信也是人類當遇到不可抗力的外來問題時應該抱持的態度吧。
我也特別問文念中這麼好的片名從何而來,「其實《好好拍電影》最初只是一個 working title,是臨時性的。直至拍完之後,電影公司說要另外改一個名字,於是我們真的花了很長時間去思考,又專門情商一些朋友幫忙,有些很有詩意,有些很有噱頭,有些則熟口熟面。最後大家都覺得太噱頭太造作的名字放到阿 Ann 身上都是不對頭的,結果直接就沿用了《好好拍電影》。」
這次是一直從事電影美術指導的文念中首度執起導演筒,由零開始的拍攝,到底是甚麼驅使他萌生這個念頭?「拍許鞍華這個念頭是在2016年我為她當時正在拍攝的《明月幾時有》擔任美指工作時產生的。那時我在想,為何香港那麼少電影主題是專門講個別導演的,印象中只有杜琪峰,大陸則有賈樟柯的《汾陽小子》,台灣則有李屏賓的《乘着光影旅行》等。有一日同事突然問為何沒有人拍阿 Ann,於是靈機一觸並很衝動地決定就由自己來拍吧!(編按:許鞍華於1990年代末曾經拍攝了一部講述自己的紀錄片叫《去日苦多》。)」
當然,文念中不會因為沒有人拍這個題材於是自告奮勇,對許鞍華他是由衷地佩服的。「其實我年少的時候便對阿 Ann 的電影印象深刻,尤其是講難民及社會議題的《投奔怒海》及《胡越的故事》,因為和自己有切身關係。很記得小時候曾陪爸爸到流浮山接偷渡來港的親戚。結果到戲院看見劉德華中槍的一幕便很震撼,後來有機會合作更是興奮。
「我和 Ann 自2002年她的《男人四十》開始合作,之後一直保持朋友關係。到合作《黃金時代》的時候,阿 Ann 對電影的投入和忘我的幹勁實在叫我很感動,她的生命只有電影!到合作《明月幾時有》因為朝夕相對,所以我佔盡天時地利人和,於是決定拍攝也就理所當然。其實如果同樣概念再早十年便不可能實現,科技的發達讓我可以比較輕鬆方便就能拍攝,當然很多還是以專業的相機拍攝,但亦有以手機拍攝比較即興的部分。」
阿Ann對電影的投入和忘我的幹勁實在叫我很感動,她的生命只有電影!
文念中
相信很多朋友都會有興趣了解,文念中以一位美術指導出身,會如何擔當導演的位置?「我從開始拍攝便已抽離美指的角色,知道自己要很寫實和忠實地去講阿Ann的故事。至於視覺風格方面,我一早便知道不應以太大的美學去介入,因為主題不是視覺先行,美術考慮會有,但沒有刻意去美化,構圖也非第一考慮。其實最初和阿 Ann 說這個概念時,她很快答應,只和我做了一個君子協定:『我不會干預你要拍甚麼?但你要讓我知道想拍甚麼?我不想拍的話會告訴你,請你不要不開心。』於是全片便在沒有 story board 之下不斷的拍攝 footage,拍的時候亦沒有太多思考,只想着拍了再算。」
雖然說是在幾乎沒有章法之下拍攝,但看過《好好拍電影》的朋友都會同意,紀錄片其實清晰地沿着三個層面的脈絡去鋪排,它們分別是許鞍華的成長故事;香港電影的成長故事;香港電影的改變等。而大部分都是實地拍攝,除了一些講述許鞍華作品時的剪輯片段,便只有講述許鞍華和母親之間的情意結需要用上《客途秋恨》的片段來闡述,因為這個電影便是許鞍華的自傳式故事,而她亦真的透過拍攝電影的過程而了解母親更多,因而解開了自小和母親不睦的心意結。
我問文念中最喜歡片中哪一部分,「應該是那一幕阿 Ann 陪母親去安老中心,結果發現關了門,於是二人到樓下咖啡店喝咖啡。由此帶出阿 Ann 很想繼續拍戲,但面對母親和自己的年老問題,卻有點身不由己的感覺。」
聽着不無唏噓,但看過《好好拍電影》的朋友,都應該能感受到好好地做好本分的創作能量。它也實在是一部很 authentic 的紀錄片,是真正、真實而完整地呈現許鞍華40年導演生涯的樂與怒,讓她對電影就是生命那種義無反顧的熱情赤裸裸地流露出來,沒有修飾,沒有留力,沒有藉口,要嗎不幹,一幹便要幹到底。只要一日許鞍華精神不變,一日她都會繼續拍電影,一如電影的英文名字:Keep Roll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