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Shaway 是資深時尚媒體人是名副其實,早在1990年代我在香港結識她的時候,她已經先後在家鄉台灣及紐約參與了時尚雜誌工作,甚至夥同友人在紐約創辦設計藝術雜誌。97香港回歸後 Shaway 決定北上,先後擔任過五星級酒店及時裝品牌宣傳大員,2005年加入現代傳播集團,先為其旗艦刊物《週末畫報》擔任編輯總監,及後成為整個集團的時尚編輯總監,同時為集團創辦線上時尚媒體 iFashion 及出任全球視頻平台 Nowness 的聯合創意總監。

時尚和藝術,一直是 Shaway 最感興趣和熟悉的範疇,認識了她接近30年,她一直是我在以上兩方面的導師,尤其在和她共事現代傳播集團的數年間,每每遇有相關的問題,我都會問 Shaway,難得的是,Shaway 別具自我的視野和價值觀,在闡述自己對時尚和藝術的看法時,往往能有一針見血的獨到見解。

所以你會明白當2017年得悉她創辦 yehyehyeh 工作室,更開宗明義以 sustainability 為核心時,我有多麼意外。我的意外並非時尚和可持續性之間的關係,雖然傳統以來兩者的確並沒有太多交集,但近年在時尚界卻看到越來越多對可持續性發展的關注,兩者的關係已成大家不可迴避的議題。我的意外是一向予我時尚型格特立獨行的 Shaway,竟然會以 sustainability 作為自己創業的主心骨。所以第一條問題,我便直接問她背後的原因。

 

Peter:好久沒見到你了。本來去年你說要來香港的 Art Basel,還以為終於可以見面,親身和你了解清楚 yehyehyeh 的來龍去脈,可惜最後還是緣慳一面。

Shaway:其實我有兩年沒去藝術活動了,只有展覽開幕之類才去,加上現在這個新冠疫情,讓我覺得這個世界是越來越糟糕,但同時又會很感恩自己沒有小孩。誠如我數年前到美國參加可持續課程的教授所言,只要人類活在地球上便肯定有 footprint,因為我們不可能停止人類活動。所以我認為最 sustainable 的事情,便是 stop producing offspring。

Peter:沒有小孩所以就創立 yehyehyeh 了。

Shaway:這裏面也是有一個過程的。首先發覺自己對平面媒體已不再感冒(編註:不再感興趣的意思),於是嘗試涉獵數碼媒體的創意和操作,但也發覺自己脫了節,不太能完全投入。後來因為一次 awakening,讓我找到 sustainability 這個議題,在有限的金錢時間精力下,還是希望能做多少就多少。本來以為這個市場蠻大,我還是可以做得比較niche的,但發現原來不行,你就是要做 mass,但就算前面很 mass,背後的資訊架構技術支援等還是很厲害很先進的。

Peter:我在你之前另一個訪問裏看見你說,對 sustainability 的 wake up call 是2015年參加了 Copenhagen Fashion Summit。

Shaway:其實早一年的2014,我參加了 Dee Poon 在桂林舉辦的活動,得以了解時裝工業整個供應鏈的運作,開始對時裝生產背後實際狀況產生興趣。

然後到2015年,Julie Gilhart(美國時裝行業著名創意營商顧問,亦為 Copenhagen Fashion Summit 顧問)邀請我參加是年的 Copenhagen Fashion Summit,我這才驚覺這個有那麼多重要的時尚推手一起參加的高峰會,而我之前是不知道的,還有其對社會越來越大的影響力也是我不知道的。回到上海我便專門在《週末畫報》增闢了一個 sustainability 的專欄,指定一位編輯負責,定期報道相關的消息。

翌年我當然又回去參加,結果看到了 Nike 的 Chief Sustainability Officer Hannah Jones 的演講,對她提出 sustainability = innovation 的概念感到驚訝,因為之前一直覺得 sustainability = industry supply chain,只是技術上的問題,原來也可以透過創新實現,這讓我越來越感興趣。到2017年更有幸被邀請擔任 Copenhagen Fashion Summit 的顧問,因為他們覺得中國時裝市場那麼大,實在需要有來自中國的聲音。

Peter:但 sustainability 也包含很多方面和範疇,你創辦 yehyehyeh 的時候卻已開宗明義與時裝掛鉤。

Shaway:首先大環境是當人們在談論 sustainability 的時候,時裝作為重要的產業幾乎不能倖免,而個人方面當時也覺得媒體實在是做不下去,也有想過要否從藝術入手,但又發現已經很多人在做,所以便想尋求嶄新的出路。其次當時也意識到社會議題越來越深入民心,正影響着時尚文化以至人們的生活。此外,新科技新技術也是我很感興趣的,讓我覺得是下一個要做的事情,所以 yehyehyeh 其中一個核心是新科技。
說真的,我清楚自己是擺脫不了時尚的,因為平時說來說去也是有關時尚的那些事兒。然後去年發覺設計也是可以做的,所以也加進了我們的工作範疇。其實對於個人 impact 來說食物是最大的,但也有很多人在做,於是我們選擇設計,以至整個 lifestyle。

Peter:為何你會強調新科技?

Shaway:首先這範疇真的是自己最感興趣的。其次是當自己對 sustainability 越了解,便會發現其實很多技術仍未能跟上,我們很多時還停留在 recycle 的階段,當說到再生時便因為未有相應技術而止步。還有說到物質方面的分解再生,其背後有很多很有意思的故事,都是很好的正面訊息,雖然技術仍未成熟,但未來總有成功的一天。只要我們能把這些故事以好看、具創意的方式呈現,不要那麼 dry 便是很好的內容,而這些正是我身為媒體人的強項。

Peter:可以概要描述一下 yehyehyeh 的工作嗎?

Shaway:其實 yehyehyeh 的 set up 很簡單,最適合我去做,就是當一個顧問,從媒體溝通和消費者態度兩方面入手,因為自己是媒體出身,所以比較熟悉大眾傳播,至於如何改變消費者態度,我發覺可以選擇的方法太少。於是我決定先從幫助生產商和設計師開始,讓他們明白 sustainability 的重要性,只有這樣由上而下的做法,才能產生改變。其實和這些聰明的老闆們溝通比較容易,因為大家的語境相近,和消費者溝通難度便大很多。當然,消費者的教育工作還是要做,要培養他們對可持續性的認知和支持。

Peter:雖然老土一點還是要問,你創辦 yehyehyeh 的願景是甚麼?

Shaway:其實願景甚麼的,都是為了訪問而講。我認為作為嶄新形態的公司,工作目標和內容更多時要透過不斷討論才能清晰。要為未來描繪一個 picture 都是騙人的,因為現實是世界每天都在改變,讓你說一個願景要來忽悠(編註:矇騙的意思)年青人還可以。我最多只能說,我們想在這個悲慘世界,propose 一些有希望的東西,搭建一個平台去 enable 別人,讓自己成為 one of the change agent。

Peter:我看過你參與很多可持續相關的論壇,無論作為 moderator 或講者,發現到最後你都會強調人與自然的關係。

Shaway:人與自然的關係是最基本的吧。只要地球一日有人類活動,便會產生碳排放footprint,我們只能盡量多做一點 handprint project 去抵銷,例如氣候變化,這個世界不管,便只能透過個人的能量透過科學甚至哲學去應對。其實人只是微不足道,必然要跟大環境溝通才能更好的存活。

加上我自己年紀越來越大,便想要跟自然有點更和諧的關係。其實大自然裏很多東西像bio-diversity都是充滿詩意的,只是我們從來沒有留意。早前西班牙有個演奏會第一場的觀眾便是植物,便很好的把控人與自然的關係。說到尾,都是要把人放在一個正確的scale吧。但這在中國似乎並不多見,很多小孩都覺得自己是宇宙的中心。

Peter:那麼在你自己的生活方式裏,有甚麼可持續性的貼士和大家分享?

Shaway:說真的,在自己的生活裏面的可持續性,有些做得到有些做不到,只能說態度最重要吧,be conscious, be mindful,盡量多想想自己生活的 consequences。當然,最好能把管理自己的 footprint 等同健康檢查,並在開始的時候選定一些範疇專注去做。

Peter:你之前提到世界不管,當面對這些全球性的公共大問題時,是否應該由政府牽頭做起?

Shaway:其實我覺得當面對公共議題時,每一個 stakeholder 都有他的作用,只是每個地區每個範疇的條件都不一樣,都是資源分配的問題吧。例如在中國,政府便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在時裝行業便是生產商;在消費層面便是年輕一代消費者。最近我看到一個以可持續性為核心的組織叫 Green is The New Black,便做得不錯,他們舉辦線上 conscious festival,舉辦相關的講座和工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