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個敍事,更多的是一種氛圍……」
竇靖童
距離她的對上一張專輯三年的時間,這次她帶着新的聲音重新登場,表現出的深度、成熟度和自我意識,是你很難在任何一個普通的23歲女孩身上找到的。帶有好奇的懷舊,又滲着數碼時代的溫度。這張由Leah自己創作、並與才華橫溢的駐北京香港製作人Ernest Choi合作的13首歌曲專輯,展示了她自2017年以來完全不同的一面。
《GSG MIXTAPE》是一張風格迥異的旅程,跟隨主角Green Shy Guy,記錄了他自我發現的追求,以及一路走來所面對的挑戰。專輯從主打歌《GSG》開始,夢幻的小七拍和蜿蜒的bass line,讓這首歌似乎有種在水底的奇幻感覺。Leah在專輯內的第二首單曲《Orange》是她人生的自傳,揭示了她的童年記憶和不安全感,是一首原始而脆弱的g作品。儘管她在成長過程中面臨着種種挑戰,這首歌的結尾卻讓人看到了這個「我們生活在多彩世界」中的一絲希望。專輯中多首作品都吸引着我:《Supersonic Wonderland》的爵士靈魂樂,《Happiness》的funk,《People》充滿陽光氣息的reggae teaser ,以及《A Swim in the Love You Game Me》,可以說是專輯中最有靈氣的歌曲。整張專輯探索了各種風格,也捕捉了音樂本身的無常、不斷變化的特性,突如其來的變調和意想不到的聲音讓我們措手不及,把我們深深地吸引到一個近乎異域的潛意識中,不顧空間和時間的限制。試着開一趟長途車,完整地聽完這張專輯——我保證你不會後悔。
Olivia:你現在身處哪裏?今天過得怎麼樣?
Leah:我現在人在北京,今天過得挺好。白天跟貝貝和Ernest(Leah的創作夥伴)去修了修琴,然後就會到家裏面來。因為最近這段時間都沒有甚麼時間在家待着,所以我還挺享受在家的時間。
Olivia:到目前為止,你的音樂之旅是怎樣的?甚麼生活經歷驅使你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
Leah:我覺得寫音樂對我來講就像寫日記一樣,像寫隨筆,並不是佔據我生活的全部,我感覺音樂在我生命裏面並沒有佔那麼大的比例。我覺得音樂是來自於任何一件事情。我一直覺得人就像一個承載體、或一個訊息接受器,你能夠接受多少訊息,取決於你有多麼的打開自己。當然打開自己的時候,任何事情都可以變成促使你寫音樂的靈感,或者是信號。無論是自己的體驗或者是別人的經驗,甚至一個聲音一個想法;讀完一本書、看完一個電影、吃完一頓飯之後的感覺。這些都可以變成寫音樂的動機。
2020年對我來講是一個非常奇妙的年份。就是當你被迫需要停下你所有的動作的時候,你是想要怎麼接受這個訊息,你是想要怎麼去面對必須要獨處的狀況,所以我覺得2020年我個人的收穫還是很大,因為它指出了我,被迫地讓我坐下來,把一面鏡子放在我面前,讓我看到了之前一直沒有看到的一些事情。
「我覺得自己從小心裏就住着一些我稱之為小魔鬼的東西……慢慢長大的時候,我的不安全感令我去畏視這些小魔鬼。」
竇靖童
Olivia:當我第一次聽到《GSG》的時候,首先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低音合成器的聲音。它讓我想起了在水下的感覺。對我來說,有點黑暗和懷舊,但也有一種希望。歌曲最初的靈感是甚麼?
Leah: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有刻意地去營造水底的氛圍,就是我和Ernest在錄音棚裏面在玩,然後就有了這個動機。然後有一次跟朋友玩的時候,他女兒給了我GSG這個名字,所以我就決定想要以這個名字來寫一寫對自己這段時間的一個總結。因為我覺得之前對自己的認識是沒有的,不存在的,就好像活在一個幻想裏面,所以想要慢慢變得清醒,慢慢接受自己,然後慢慢得看清楚,然後就是這首歌的本意吧。
Olivia:你能告訴我們更多關於Green Shy Guy的事嗎?在整張專輯中,他的情感歷程是甚麼,他要克服的挑戰是甚麼?他的終點又在哪?
Leah:我覺得自己從小心裏就住着一些我稱之為小魔鬼的東西,聽上去很嚴重,其實沒有那麼嚴重,只是一些東西在心裏面。然後慢慢長大的時候,我的不安全感令我去畏視這些小魔鬼。這個時候我又不是很了解自己,我覺得有一句話說得特別好,「當你在扮演一個角色的時候,你會非常害怕別人對你的反應,或者別人對你這種扮演的反應,但是如果你只是在為人處事的話,那麼你就只是在為人處事。」
我覺得可能就是一個很簡單的、認識自己的過程吧,自己和自己的關係,自己和別人的關係,是沒有辦法隔開來的。自己是否信任和愛自己,和能不能夠信任和愛別人是分開額度,這個過程是一個trial and error的過程,我採納一種態度,久而久之我再去採納另外一種態度,然後發現它的不完善、缺陷、或者是片面,或者其實是偏激的事實,然後慢慢的一點點的不斷地跌倒的過程。Challenges每個人可能都不一樣,但其實到最後就是自己的那點事情吧。可能所有事情都沒有甚麼性質上的好與不好,你怎麼去看它及自己,打怪(電玩中的)也是沒有捷徑。
至於目的地,其實我覺得這個東西根本沒有辦法說,我好像是兩眼一抹黑,不知道終點是哪裏。活在每一個時刻裏面吧,因為很多時候你去想一件事情,比如說我喜歡去想、分析或者很快地得到答案,但其實根本是不可能的。在思考這件事情的本身,它其實百分之90都是噪音,會影響你的情緒,擾亂你的思緒和blur your vision。我覺得有時候想要好好地了解一件事情,就必須要一個moment接着一個moment的being aware of where you are and what you are doing,然後直到有一天這些事情你就會明白,你現在着急一點用都沒有,所以我覺得我不知道最後的goal是甚麼。
Olivia:專輯中的另一個角色Lotus是誰?它代表甚麼,與你有甚麼關係?
Leah:我覺得Lotus更多的是一個比喻,是一個友善的角色,更多是像一個觀察者的角色。像是一個我在觀察我,或者說希望是有一個我在觀察我。我覺得我知道的東西實在是太少太少了,而且有的時候我會想活着是為甚麼,人為甚麼會在這裏,然後就會掉進無底的深淵。我不知道這個問題從哪裏來,我們為甚麼要問這個問題;是不是在問這個問題,等同於在走之前就先想學會跑?所以對我來說,現在學會過好每一天,那我可能離答案就更加近一些。如果我能夠分辨甚麼是雜音,甚麼是訊號的話,可能是我更需要去專注的事情。
Olivia:我認識Ernest是在我們還在音樂學校的時候,他是第一個教我吉他和「John Mayer和弦」的人。你們是怎麼開始合作的?
Leah:我和Ernest是在2016認識的。這張專輯我們大概用了半年時間製作,從去年10月開始零零碎碎的在工作室裏面寫一些東西,大部分都是在他香港的工作室完成的,我們一般不會有事先寫好的東西,我們一般都在Ableton裏面,然後就直接從編曲開始一點一點去build每一個track,然後有幾個track是我們有動機然後找樂手,這種同期錄音,走幾遍,大家一起去排,然後排出來的幾首歌,例如《Luv U Alien》、《Supersonic Wonderland》還有《People》、《Happiness》,都是這樣出來的。
Olivia:在整個製作、編曲錄音和混音階段,最大的挑戰是甚麼?你們是如何克服的?
Leah:本來這張專輯要在北京做的,但是疫情的關係,在香港沒有辦法回北京,但是因為這件事情反而成就了這件事,還認識了一幫與我年齡差不多的樂手;我之前遇到的都是比我大一點的。跟自己同齡的人去做這件事情,感覺還是挺不一樣的。然後又是通過這種同期錄音,大家不是說把成品拿進去,說你要這樣排這樣排,我覺得他是非常鮮活的。然後我覺得任何作品最大的困難就是要磨合,有時候還是有不順的地方,但是這種起伏可能是寫專輯的常態,必定要經歷的階段,所以其實就是要有信心,對自己和搭檔有信心就是最好的。
Olivia:作為一個年輕女性,你如何定義力量?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身份危機?在這種時候,你是如何讓自己保持堅強和動力的?
Leah:不知道如何定義力量,在我這裏好像跟性別沒有關係。這個我覺得是與《GSG》說的東西一樣,我覺得人是各種各樣的都有,各種姿態、樣子、性格、喜好等,所以很難定義甚麼就是堅強。我覺得沒有辦法去概括,有時候例如我陷入一種不開心、緊張、嫉妒的情緒,有時候我會把自己當成我是在看一個動畫,覺得這個挺幽默、可愛。我覺得可能strength這個東西是關於自己,和外界是沒有關係的。如果不能首先看清楚、認清楚,並且接受自己的話,那第一步就踏不出去。和堅固、牢固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我最近在看一本書,上面寫道:「脆弱的反面不是堅強,而是反脆弱。」如果你是所謂的強者,每當遇到不如意的事情,都是一種磨練,是identity crisis也好,要知道這不是永遠的,只是一個等待你去處理的事情,那麼你在當下給出你認為最好的答案就好了。要分辨雜音和信號——很多時候單單只是一個雜音吧。當你了解及去接受一個無常的概念時,無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其實apply to all。雖然聽起來很簡單,但是做起來也是很難。但是不管有多難,道理還是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