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親身感受布料質感、親自裁剪、繪畫,比當一個只會說 yes 和 no 的旁觀者更為容易。」

Felipe Oliveira Baptista 於去年夏天加入 KENZO 後,首要任務便是與八十有一的品牌創始人Kenzō Takada共進午餐。他調皮地模仿着 Takada 的語氣道:「現在時尚看起來如此複雜,如此困難。」Takada於1993年將品牌售予 LVMH,六年後退休,但他為品牌定立的形象和風格對 Felipe 的重新定位具有深遠的影響。45歲的 Felipe 明白他倆的年齡相距甚遠,但都不屬於數碼興盛的年代,「在那時候,服裝的工藝和設計與品牌自身的形象同樣重要。」他指出 Takada 為現今的時尚產業感到慨歎:「『這些生意人外還是生意人,系列後還有系列!我做不到。』對此我非常認同,在他的年代,時裝設計是源自內心,我以我的作品對此表示敬意。」

想來有點天意弄人, Felipe 每年都會帶同兒子們到巴西的偏遠地區感受「還未被數碼電子入侵的世界。」但在疫情下數碼通訊卻成為必然。現在的他正在巴黎 Place de Clichy 旁的公寓裏,「我每天都在 Zoom (網上通訊軟件)上度過,希望早秋系列能神奇地在7月前完成。」他常常親身上陣,在週末時獨自回工作室,「當設計師能親身參與製作過程,會更容易為品牌建立鮮明的形象,而不是成為一個只能說 yes 或 no 的旁觀者。」

KENZO FW20 backstage

KENZO FW20 backstage

在這方面,Felipe 劃下了和 KENZO 前任創意總監 Carol Lim 和 Humberto Leon 的分別。過去八年,這對搭檔在負責自家品牌 Opening Ceremony 的同時,亦從紐約遙距掌控KENZO巴黎工作室的每日運作。作為零售業出身的設計師,他們代表了這個時代裏創意總監由設計師的角色演變至塑造品牌形象的職責,服裝上的品牌標誌設計成為狂熱,時裝騷亦變成為社交媒體上的點擊率而設。Lim 和 Leon 的最後一場 KENZO 時裝騷坐擁3,000賓客,同時邀請了 Solange Knowles 現場表演,規模不同凡響。而 Felipe 在2月份舉辦的 KENZO 時裝騷卻隨心採用他自己一套的表現方法:巴黎的草坪上安放了恍如迷宮交錯的透明管道,在裏面來回行走模特兒與觀眾距離極近,與前朝的華麗呈現模式截然不同。

有說數碼時代令時尚變得更加有趣,對此 Felipe 道:「但在本質上,我認為是退步了。」他以六個月的時間重新定義品牌的新形象:「當今時尚缺少真實的、令人嚮往的服裝;KENZO 真正的魔力。」他的背景令人回想起Takada的經歷,Takada在1960年代離開了故鄉日本後環遊世界,後來1970年在巴黎成立了他傳奇的時裝店 Jungle Jap,東西文化的融合成為了 KENZO 品牌的基礎。 而 Felipe 出生於大西洋中央的亞速爾群島,在里斯本長大,更很有意思地承傳了他父親作為飛行員的流浪細胞。

KENZO FW20 backstage

KENZO FW20 backstage

在倫敦金斯頓大學 (Kingston University London) 畢業後,Felipe 曾在 Christophe Lemaire 旗下工作,亦是在那時認識了妻子 Séverine—— 現在的 KENZO 工作室總監。2003年,他們共同創立了同名品牌 Felipe Oliveira Baptista,直至2014年一直在高級訂製時裝騷上亮相,而在2010年至2018年期間,Felipe 亦同時擔任 Lacoste 的創意總監。莊嚴、柔和且穿搭皆宜,他的首場 KENZO 時裝騷靈感彷彿取自任何人的衣櫥——擴大了尺寸、寬鬆的剪裁、tunics (古羅馬式長袍) 和 djellabas (伊斯蘭教國家男女穿着的寬敞長袍)——均是以 Felipe 所稱的「運動後服裝 (post-sportswear) 」為基礎:優雅的降落傘連衣裙配搭蓋眼的防水帽 (sou’westers),靈感來自沙漠、日本,還有距葡萄牙約850英里、Felipe的出生地—— Azores 居民的穿着打扮。

「他們簡直與世隔絕。冬天的時候時常下大雨,他們很喜歡喜慶,所以到處都在舉辦派對,」Felipe 如此形容他的家鄉風俗。長居巴黎的他討厭過分定義國籍 (over-identify),「簡直令人煩厭。我是葡萄牙人,但也是歐洲人。」他的說法也正正呼應着植根 KENZO 背後理念的無國際、跨文化思想。「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 KENZO 的標誌中刪去『巴黎』字樣,代表着 KENZO 將屬於任何地方,屬於任何人。」

「對從事創作的人來說,能夠遠離煩囂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Felipe在Takada早期的作品裏發現了一種純粹:「人們習慣將 KENZO 聯想為鮮艷繽紛的顏色和花朵。雖然他的作品裏確有這種元素,但其實裏面也有一種不易察覺的微妙之處。」在設計系列的過程裏他會和品牌幕後的管理層溝通:「他們對於設計被簡化感到懊惱——品牌的形象只剩下T恤、運動服、甚或只是一隻老虎。」意指 Lim 和 Leon 在任時為 KENZO 擴展設計路向而推出的老虎圖案上衣。雖然 Takada 沒有指明期望Felipe會為品牌帶來甚麼變化,但他在2月份的時裝騷裏梳著活潑的黑色髮型、灰色挑染,坐在前排,心情似乎很愉悅。

KENZO FW backstage

KENZO FW backstage

當 Takata 被問到他對系列的意見時,他這樣道:「 Felipe 很成功地將他的個人風格融入了品牌,將 KENZO 的創意力邁進新層次。」Felipe 最希望為品牌注入一種永不過時的青春氣息但是 “not just clothes for kids” ,作為兩名13歲和16歲孩子的父親,他打趣道:「大兒子免費獲得我在Lacoste和Supreme合作時的所有產品,興奮的不得了。」但他補充:「我不會向他們灌輸購物等於娛樂的概念。我從未看見他們追求一些牌子的球鞋,對此我感到挺驕傲的。」

Felipe形容自己的妻子為「反社交媒體」,他自己也從不刻意追求名利。「多年來也惹怒了不少公關。但對我們來說,私人空間很重要。」不意外地,他心目中理想的設計師是 Martin Margiela、川久保玲、山本耀司和 Hussein Chalayan。「我們的工作是時裝設計師,但不會以社交為定向。對從事藝術的人來說,能夠遠離煩囂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當有人認為這次疫情能夠抑制持續氾濫的時尚文化,Felipe卻認為不只是黑與白這麼簡單:「變化絕對會有,但你也會聽見較偏激的聲音:『時裝騷要完全被取消!』時尚裏的創造力和情感就在於此,這種情緒決不能被虛擬世界取代。」

對於能夠在封城期間留在自己寬敞的巴黎公寓內,Felipe 感到很幸運。偌大的窗戶和與樹林無異的室內植物擺設,還有異國鳥類和粉紅火烈鳥的標本,完全符合作他作為 KENZO 設計師的美學,「我在 KENZO 的旅程剛要開始,當我以為現實給了我一個訊息,世界卻將局面扭轉,為我們的生命和未來重新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