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地想想,原來與 Kit Wan 一點都不熟稔。但有趣的地方是,偏偏每隔一段時間,總會在不同途徑看到他的新作品,一次又一次地蛻變不得不佩服其澎的創作力:如果引用 Kit 筆下那一架科幻感十足的電單車,他一直用熱血奔馳未來世界,是如此暢快、瀟灑、無拘無束。對上一次見 Kit ,是兩年前的事情,當時他為《VOGUE MAN HONG KONG》創刊號的一輯時尚照片無條件打造一個藝術裝置;之所以說「無條件」,是 Kit 真的不計付出為我們用心地做好一個作品,心地如此好,亦是他在這個殘酷的圈子累積好名聲的關鍵。事實上,若不是剛剛大家在巴黎機緣巧合碰面,大概會錯失這次訪問機會;亦因為如此,經過異地的時光,彼此談的內容更為有血有汗,更為真實。
從「自虐」中獲得肯定
在香港理工大學畢業之後, Kit Wan 代表針織學系到佛羅倫斯比賽,後來挪威 National Academy of Arts 的一位老師邀請他申請 MA,讓他以兩年的碩士課程修讀美術和設計雙修學位,他謂:「當時的我不太想做 fashion design,去廠造衫已經有很多人跟我說過『這是搵不到錢』、『要死咗先值錢』,的確會感到很挫敗。或許加上年輕有點反叛的關係,我最終想以『逃離』的心態來到挪威,頭一年去了不同 department 學習 Fine Arts Project,認識各色各樣的工業機器,讓我在畢業時以新穎的製衣方式設計服裝,藉此完成學系。」
認識 Kit Wan 的人都知道,其設計是 more is more,講求繁複的工藝美學,他笑言:「挪威的美學向來主張簡約,使用自然色系,那時候固然有一些人不理解我的設計,因為實在帶來很大衝擊,殊不知若干年後(2019年底),挪威國家博物館的負責人認為我的作品對當時的挪威時裝有一定影響力,最終挑選自己在MA 畢業的其中一套服裝作永久收藏。」
設計對於我來說是生活的一部分,像空氣一樣這樣重要。它亦可以是解決問題的工具,挑戰別人對於固有美學的見解,同時展現不同文化。
KIT WAN
Kit Wan 在香港理工大學於2013年畢業的時裝系列名為《…and we live off of the unsettling soul》 ,靈感來自於全球青少年發起的暴動事件,透過面料上的圖案、配飾細節反映年輕人從無知、自負中醒來並努力擺脫腐敗的社會價值。反叛而不按理出牌,成為 Kit Wan 最核心的創作 DNA,《葬式 Kokubetsushiki》亦是一種「重生」的詮釋,將記憶轉化成靈感,關於母親缺席在他童年中的痛苦回憶,「我很喜歡加拿大導演 Xavier Dolan 的電影《Mommy》,故事講及兒子與媽媽的復雜情感。當時的我亦很沉迷看心理學的書,佛洛伊德的《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影響很深,夢境中的潛意式往往是來自真實的生活記憶。我試過做催眠,亦在每天起床時記錄夢中的景像。《葬式 Kokubetsushiki》某程度遊走於真實與虛幻之中的故事,自己透過 3D programming 做很多 installation,然後 print 出來成為布料;由 2D 變成 3D (當時)對我來說是很有趣的 presentation。」
View this post on Instagram
筆者看過《Mommy》過後,花了一段時間思索電影與 Kit 創作之間的關係,畢竟這與他向來喜愛的 sic fic 電影不太一樣;或許除了「母子」的題材外,這是來自於 Xavier 的剪接手法,電影中的1:1特寫畫面放大主角們壓迫的情感,某幾幕又回到16:9 黃金比例,則讓觀眾的思緒隨畫面跳躍,與多變剪裁與布料運用的 Kit 不謀而合,挑戰大眾的視覺神經。
挪威國家博物館位於挪威首都奧斯陸(Oslo)港畔的市政廳旁邊,成為北歐地區最大的全新國家博物館,合共有大約九十個展覽廳,當中必然有名畫家 Edvard Munch 的多幅畫作。至於時裝區域則提及挪威的fashion history,例如陳列挪威皇后的 statement pieces,Kit 的作品同樣「榜上有名」。被問到重新看到博物館擺放自己畢業作品的想法,Kit 說很慶幸沒有「過時」的感覺,但在手工藝上還有很多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每個設計其實就是記錄當下的內心情感,就是因為不是跟隨 on trend 的設計才可以經歷時間洗禮。這次的永久收藏無疑是一個證明,對過去所做的一切與堅持『被承認』,這意義大概勝過一切。有一個前輩曾經跟我說,只要你有能力,總會走到想去的地方,只是你不知道自己需要走多幾步路,轉多少個彎。現在我深深明白這道理,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命運;好好保護個人創作的力量是很重要,不應被外在因素而作出改變。」
在日本,屍體被火化之前,會舉辦一個叫做 kokubetsushiki 的儀式,棺材會被展示,親友們可以跟逝者做最後的道別;重新看到《葬式 Kokubetsushiki》系列,或多或少過去的某一部分已經被活埋,靜化了一個全新的自我。創作某程度是自我抒發,一段與內心對話的過程,Kit 坦言:「設計對於我來說是生活的一部分,像空氣一樣這樣重要。它亦可以是解決問題的工具,可以挑戰別人對於固有美學的見解,同時展現不同文化。每一次完成一個project,我都會問自己整個過程有沒有『不安』、『不習慣』的感覺,這是很重要,因為脫離舒適圈才能有所突破。」聽起來,有點浴火重生的感覺,每一次的創作或許需要死去活來才能領悟到自己最深層的潛力,難怪 Kit 說過程是相當自虐,卻很痛快。
從科技看人性
View this post on Instagram
初次認識 Kit Wan 是 2019 年的時候,當時他完成上海時裝周舉行的 FW19 發佈會,在新一波 Y2K 時尚潮流回歸之前,已經展示「失傳」好一陣子的科幻設計服裝,「我在小時候很喜歡看卡通片、漫畫,又喜歡砌模型,所以好自然地看到任何機械譬如是汽車和機械人,在腦海裏會情不自禁將它們拆散再 re-build。至於 sic fic 或是奇幻的一切事物,它們的創作靈感是『無限制』,在現實生活中不合邏輯的人與事都會變得 make sense 起來,我在創作亦很鍾情於將不常規的事情組合起來。其實機械和科技與社會文化往往有直接關係,可以從中以多角度審視人性。」就如他的 FW19 系列那樣,講及一個電單車飛車族的人與電單車的戀愛故事,人類將如何自己的情感投射在我們主觀是死物的機器(電單車)上,已經好cult,但很 Kit Wan。又如上文提及過他為《VOGUE MAN HONG KONG》設計的電單車藝術裝置,靈感源自於 1978 年的科幻電影《Deathsport》,連作品名稱亦是來自於它的上映日期「12041978」。
但最難忘是他曾經推介的一部電影《Crash》(1996),來自加拿大恐怖電影導演 David Cronenberg 之手,其創作主題多以科技技術對人體的改造與影響,這個作品則關於人與機械、性與死亡之間的關係,一場車禍後掀起的離奇性慾,如何暗示個人情慾與工業社會不可分離的緊密象徵。 對於科技的運用,很多人迷戀它的日新月異,以及怎樣便利生活;不過在 Kit 的世界,科技蘊藏不同靈魂,亦存在很多暗黑與怪異的一面,他透過創作詮釋自己的藝術觀。
View this post on Instagram
香港其實有很多懂得設計的人,希望大家可以好好愛惜這一群創作人。
KIT WAN
舞台上的獨有工藝
近年 Kit Wan 為不少香港歌手打造舞台服裝,成功締造很多話題;對於筆者而言,Kit 更多是一名多方位的藝術家,以自己鮮明的個人風格轉移到名人的訂製服裝之上,那些 digital weaving、knitting、3D animation 等運用,以及採用如隔熱棉、模型車零件、鋼片等非布料的物料造衫,一看就是 Kit Wan style。對我來說,這就像 Andy Warhol 一樣,他過去的作品亦是遊走於不同媒介,風格與傳遞信息卻是如此強烈。Kit 坦言:「透過不同設計和創作方式,都是有相似概念。造衫是其中一個方式去表達美學和自己的能力。我是一個很怕悶的人,最大的滿足感是來自於完成到一個作品,不會因為可以打造大型作品就會更為滿足;凡是創作都讓我有所挑戰,能夠經歷一個情緒的 cycle。例如看到一個 artist 在台上 full dress opening 的時候,才會親眼見到完整的設計 picture, 這是難以形容的滿足感。簡單來說,其實就是一直經歷過山車的 up and down。」
即使設計服裝、首飾還是藝術裝置,Kit 堅持於工藝精神,人手帶來的溫暖是無可取替,「我很喜歡工藝帶來的『不完美』,人手製作總有『誤差』的美。隨着年紀漸長,自己身活在甚麼講求效率快的世界,我反而更重視工藝。工藝需要投入熱情,這不是迫出來就能完成的事,反而是很人性的事。對於創作者而言, 工藝是最直接放置自己的靈魂 ,能夠與作品有深層次的靈魂交流,所以我的作品總有一個 elements 是人手去做的工藝 ,例如是人手染色布料。」
View this post on Instagram
最為經典的舞台設計,必然是 Kit 為張敬軒出道20周年演唱會的西裝造型,耗時超過 300 小時,將百多塊真絲裁剪、染色及縫製,然後利用一部古董褶閘機造出褶閘效果,繼而拼砌成漸變及具線條性圖案,少一點心血都不能完成。又如九月時舉行的周國賢演唱會,Kit 帶來人手打造的和服羽織拖尾長袍,同時透過巧妙剪裁、刺繡與大型立體裝飾結合,最後更舉行限定展覽講解是次製作的故事,分享工藝的浪漫,這樣的「瞓身」投入真的沒有多少個香港創作人會這樣做,「香港其實有很多懂得設計的人,希望大家可以好好愛惜這一群創作人。」
View this post on Instagram
Kit 續說自己兩年來已經處於十分忙碌的生活,連在巴黎旅行亦不斷與不同單位開會,以及準備未來計劃;然而在短暫休息充電過後,遊覽外地的風光景緻與感染藝術氛圍,他又再次回到香港展開一連串的新工作,讓我們期待之餘,且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