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後，被雨水沖洗過的海港。張艾嘉（Sylvia）與兒子王令塵（Oscar）來到熙來攘往的中環碼頭，這裏是她第一次到香港加入嘉禾電影時拍攝肖像的地方，當時的她才 20 來歲。40 載過去，長大成人的 Oscar 站在身邊，在維多利亞港緩慢徘徊的天星小輪上，我們談起香港、幸福、與愛。
《VOGUE》Hong K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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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GUE》HK：聽 Oscar 說，你們很久沒有這樣長時間相處了。可否分享一下這幾個月的相處點滴？哪些時刻讓你們最難忘？
Sylvia：最難忘的，當然是每晚看見 Oscar 很早就回家！這也讓我最安心。自從他長大後，有時他會外出到很晚才回來，這也是正常的；但我少不免會感到擔心。更難得的是，有時一家人不外出，讓我們有機會一起待在家裏吃飯、打麻雀、消磨時間。我想這是這次疫情給我們的最大 blessing。
Oscar：我想自畢業到現在，從沒試過與家人這麼 close 地相處。畢竟我們各自都忙於工作，就算能夠見面都非常匆忙。這次有機會大家真正停下來專心地相處、聊天，是十分難得。
《VOGUE》HK：這段時間，有甚麼活動讓你們拉近了距離？
Sylvia：我想是聊天吧。我常常覺得很可惜的是，自從有了手機後，人們便很少認真的面對面說話；即使大家都在家中，都總是各自各地按手機。這次因為相處時間長了，總不能只看着電話，於是終於有機會看着對方聊天——也因為這樣，我們才能發現對方的一些轉變。例如，我與我先生都感覺到，他終於都長大了。從前的他少不免有些自負，覺得自己甚麼都懂。記得他大學畢業後和我們說，今後不再向家裏要錢，要開始靠自己；而我知道他也有辛苦的時候，但他選擇了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些年來他擁有成功，同時也面對過失敗，我相信對他來說是很大的躍進，讓他真正的成長，知道面對現實與世界的轉變，是非常不簡單。尤其是這個時代，對於年輕一輩來說特別不容易；透過聊天了解他們心中所想與面對的事情，我們也可以少一點對他們嘮叨。
Oscar：其實我們一直都有聊天的，但正如剛才所言，這樣的時長與深度真的是長大以來第一次。從前我壓根兒覺得父母不太了解自己，現在才發現，他們對我的理解其實超越我想像。像他們倆都是很有自己見解的人，但面對我的工作，都會盡力去聆聽、了解我的想法；這也讓我更願意去分享自己的感受，算是再次打通了雙方溝通的渠道吧！
Sylvia：這陣子我們也開始一起行山。我想他也發現父母開始老了，自己也漸漸意識到健康的重要。每天早上六點我就打給他，七點就一起出發去行山、跑步，慢慢成為我們之間的一種習慣。我當然很高興他開始注意自己的身體，反過來作為父母的也努力維持健康，不要讓年輕一輩擔心，是一種雙向的關懷。
On Sylvia: dress and belt, all Fendi. On Oscar: shirt, Fendi.
Sylvia Chang 導演、編劇、演員。 「在一個小城市裏能夠擁有這麼多國際化的元素與美麗，作為住在這裏的人，用力去欣賞這些美好，是最重要。」 Oscar Wang 設計師、創意市場顧問。 「覺得從前的自己未懂得去欣賞香港，錯過了很多事情，這次算是一次機會讓我重新認識、欣賞香港的美 。」
《VOGUE》HK：你們以香港為家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在你們眼中，是甚麼讓香港獨一無二的呢？
Oscar：我自小在九龍長大，對港島的印象十分模糊。而畢業後我又到了上海工作，這次算是我長大成人後第一次長時間待在香港。而自從開始行山、跑步後，才發現香港其實有很多地方都未被發掘；從繁忙的鬧市到大自然，整個城市的層次是十分 tasteful 的。我身邊有很多從外國搬來香港十多年的朋友，他們都把香港當成了家，讓我覺得從前的自己未懂得去欣賞香港，錯過了很多事情，這次算是一次機會讓我重新認識、欣賞香港的美。像今天早上跑步時，我就特地向所有相遇的途人都說早晨。不過我發現，很多時候跑步遇見的人都上了年紀，很少會見到和我年齡相若，甚至比我小的人，這一點我覺得有點可惜。
Sylvia：香港雖然是一個很小的城市，但她卻十分國際化。而我認為香港有很多美麗之處都被忽略。我是在台灣出生的，卻以香港為家超過30年；大概因為這樣，我更 appreciate 這裏的一切。所以這裏如果面對任何變化，都會讓我感到痛心；或有一天香港變得不再重要了，我會覺得很可惜。我曾經拍過一齣電影，是由鞏俐主演的《夢醒時分》。當時我就很想透過這部電影去說一件事：很多人把香港當作一個美麗的情人，每個人都想擁有她，卻沒有人想把她「娶」回家。人人都說，我退休後就會到哪裏、回哪裏去，卻沒有一個能說得出：香港就是我的家。這一直讓我心裏感到有點不公平。前陣子香港的狀況有點混亂，我也問過我先生，我們會否把香港當成家？意外地，我們的答案到目前為止是肯定的。在一個小城市裏能夠擁有這麼多國際化的元素與美麗，作為住在這裏的人，用力去欣賞這些美好，是最重要。尤其是最近我們到處跑步，周潤發帶着我們去了很多地方，是我們從來沒去過的。像今天早上我們去了城門水塘，風景是那麼的漂亮。這陣子我們也拍下了很多照片，發覺香港這麼小，卻有着很多鮮為人知的動人角落。特別是這個時候，一定要讓大家知道這些未被發掘、卻美麗非常的地方。
《VOGUE》HK：Oscar 在香港出生，有沒有哪個地方對你來說擁有特別的情感意義？
Oscar：從小我就對又一城這個商場有種特別情感。大概因為我們住在附近，放學後總會到那裏吃飯、流連……
Sylvia：你最喜歡去溜冰！
Oscar：是，小時候我非常喜歡溜冰。在那裏經歷過無數次跌倒的時刻。還有去看電影、認識女生等。就是這些生活的小 moment，讓那裏堆積着很多回憶。
Sylvia：香港很多小朋友，很可惜地，都在商場中長大。那時先生和我都忙於工作，一到週末總是想多休息，但又想多陪陪小朋友，最方便的選擇就是帶他到商場。
Oscar：我記得那時商場剛開幕不久，一切看起來很新很現代化；現在雖然已經不太 modern 了，但每次回去都會感到很開心，每間店舖的位置我還記得很清楚呢。
《VOGUE》HK：這次拍攝在天星小輪上進行，聽說這地方對張導演你來說有特別意義，可否與我們分享一下？
Sylvia：70年代我第一次來香港加入嘉禾電影公司，從此開展了我的影藝事業。當時我來到高仲奇先生的攝影工作室，全香港大明星的照片都由他來操刀拍攝。我很記得來到碼頭站在天星小輪前，也許我還是新人，他只站在一旁，讓助手拍攝。大概過了一小時，他突然叫助手讓開，由他來掌鏡拍攝。我想，他也在觀察我到底有沒有那個「料子」吧。這也是當時每個新人要經歷的「考試」，而我的第一次，就在天星小輪的跟前。我記得從一開始就跟自己說，電影是我的終生事業，所以，就繼續下去吧。
《VOGUE》HK：Oscar 你目前也在從事創意、設計的工作，你從媽媽身上學到最重要的事是甚麼？
Oscar：我希望我的作品是有一份觸感，除了外在讓人覺得美之外，細看會發現很多隱藏的細節與巧思。而媽媽影響我最深的，反而是管理與待人處事方面。從小她就是將家中不同成員凝眾在一起的力量，這個態度深深影響着我；一直到現在與公司的同事相處、共事時，我都會把他們當成家人，希望大家的相處能融洽，工作時有肩並肩努力的感覺。這些都是我從媽媽身上學到的。
《VOGUE》HK：媽媽對 Oscar 的創作，又有甚麼評價呢？
Sylvia：我們最相似的一點，是我們都很容易看到別人的長處。像遇到有才華的人，就會馬上很想與對方合作，也很喜歡吸收、學習別人的長處。也許因為這樣，我倆的好奇心特別多，喜歡做的事情也特別廣泛。像我年輕時，喜歡唱歌，也喜歡演戲、寫作等。前陣子我也特地和他說，到了某個年紀，尤其他今年也步入 30 歲了，是時候要更 focus。當然，時代不同，像現在新生代幾乎每個人都要懂得不同範疇的東西；話雖如此，你必須有一件事是最擅長的——因為即使你擁有才華，也必須磨練自己的技術。當你永遠在不同的範疇跳來跳去，是永遠沒辦法把技術練好的。
《VOGUE》HK：可以分享讓你們感覺到幸福的一件事嗎？你們怎樣定義幸福？最近對「幸福」兩字有新的體會嗎？
Oscar：最近讓我感到幸福的一件事，就是一家人在家中下廚。平日都是媽媽負責煮飯的，同時又要處理那麼多事情，我覺得她也辛苦了，於是主動參與。其實我不太下廚的，像那天我煮了炸豬扒，在晚飯中引起很大迴響；從廚房中的互動到一家人一起分享成果，是我最近感到最幸福的一件事。我認為這陣子並沒有改變我幸福的定義，不過是更真切的感受到。畢竟當工作太忙時，就會容易忽略了身邊最重要的人。
Sylvia：我覺得幸福不是一件「實在」的東西，像剛剛 Oscar 所說，是要感受的。我一生中真正感受到幸福的時刻不是很多，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懷着 Oscar 時到診所做檢查。醫生第一次讓我聽見他的心跳，繼而再聽到自己的心跳，那時我心裏覺得：這實在是太奇妙了！身體裏面同一時間存在着兩個心跳，我想這是女人才能明白、感受到的，是作為女人的 privilege。話說回來，最近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我夢見了還是孩子的他，站在門口和我鞠躬說再見。醒來後我當然感到害怕，後來我才驚覺，是因為我覺得他終於長大了，那個孩子的他要離開，而我也是時候要let go，讓他做要做的事。從那時開始我的心態就有所改變，把他當作成人、朋友來看待，能開心見誠去討論，也談自己的問題，是一個雙向的對話。而我覺得，這種溝通模式是最好的。
《VOGUE》HK：這一刻如果要向對方說一句心底話，會是？
Sylvia：I will always love you!
Oscar：我也一樣！
Photographer: Wing Shya
Stylist: Sean Kunjambu
Creative Director: Oscar Wang
Guests: Sylvia Chang & Oscar Wang
Producer: Katherine Ho
Makeup Artist: Annie G. Chan @ Annie G. Chan Makeup Centre
Hair Stylist: Ben Lee @ La Biosthetique
Photographer Assistants: Kiu , Hsiao & Cow
@Shya-La-La Workshop
Fashion Assistant: Yuenman Cheung
Makeup Assistant: Circle Chong
Hair Assistant: Jam Ng
Location: Star Ferr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