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能夠寫一封信給川久保玲,我一定會問她何解要“Be your worst enemy ”(對自己嚴謹 / 自討苦吃)?有留意Comme des Garçons主線系列的人,該知道川久保玲的創作宗旨是「創新」。但是太陽底下何以有新事?尤其很多人也喜歡害怕、討厭甚至排斥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物。所以新,不代表是好事。世上沒有一本書籍教你如何創新,所以創立「新」事物的過程皆十分陌生,如行山不行別人鋪設的石地,自己去「爆林」,獨個兒在樹上綁上絲帶認路後,是生是死無人得知;當中勇氣和壓力非常人能應付的。
Is it impossible to make something completely and utterly new, since we are all living in this world?
Rei Kawakubo 川久保玲
川久保玲於六年前透過電郵發佈「推動創作極限」宣言,多得大都會博物館的肯定,她無疑在時尚界作出了一番貢獻。可是六年後的今日,她在電郵中反問:就是因為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我們不可能做出完全嶄新的事情嗎?;由勇敢地開山劈石,到了自我反問的過程,相信跟現時時尚界的趨向相關。
還記得當年Martin Margiela在巴黎發佈系列後,有人買下他的外套,穿去看歌劇。離開時,衣帽間的人員向她道歉,因工作人員以為自己掛壞了穿着者的外套——穿着者微笑回應:這是巴黎最新的時尚。時尚,曾幾何時改變着我們的生活,穿着者能夠透過時尚,擴大對世界可能性的認知。可是,到了今時今日,當我們只想知道最新聯乘球鞋的模樣,最新聯乘的價格和發售日期時,我們是否同樣遺棄了先鋒者(如川久保玲)的創意?
今季你能夠看到很多熟悉的剪影,大部分的製衣方式只是舊曲重奏,你能看到Fall/Winrer 2016 18th Century Punk的層層疊結構,Spring/Summer 2016 The Witch 的圓型剪影和亂中有序的draping,或是Fall/Winter 2012 The future’s in two dimensions 的外露紙口設計,更莫論是Spring/ Summer 2012的White Drama和Fall/Winter 2015 The Ceremony of Separation 的層次運用。除此之外,川久保玲從文藝復興時期直至歌劇中取材,散見各個年代的碎片拼合起來,讓系列有種於時間浮動的科幻感,像一口氣看罷所有歷史書籍,發了一場夢般迷幻。
「作為永久的未來主義者,我繼續從事自己的工作,而我在CDG的世界範圍內工作。」於川久保玲而言,真正的未來是沒有時間的。今日看這個系列,然後再重看她十年前的系列,由於她的設計沒有合時,所以她的設計也不會過時。就算今季舊曲重奏,觀感依然新鮮,因為她的作品和製衣方式,是貨真價實的「新」,再被演繹也是「新」,像發明了新的音符,不會只得一種應用,反而能啟發千千萬萬種後來的「新應用」。這就是發明「新」事物的可貴之處。
川久保玲與現時設計師的不同之處,在於她由一而終地鑽研製衣方式、紙樣、比例、面料組合,而不是造型師,把參考資料拼拼合合,便完成系列。或許如此,現時巴黎時裝週教人有種心痛,當時尚倒退,創意不再教人仰慕,我們的世界越來越接近AI的方程式——一味兒讓發生過的事重蹈覆轍,摩登年代逐漸抹殺了時尚的魔法——時尚不再“Nothing is Impossible”,甚麼事都只能重覆發生,如墮進循環。在這種氣候成長的下一代,甚麼事只能認命,行屍走肉。這種生活,不可怕嗎?
時尚界還有川久保玲這位gatekeeper,保護着瀕林絕種的創意和對「新事物」的好奇心。希望這種創意能感染到後來的設計師,明白追求創作的滿足不在於名利和收入,推動行業發展並不是一門市場推銷、滿口關鍵詞只是很多張花紙。
Editor
Daniel CheungCredit
photo courtesy of Gorun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