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Z: Adam 你好,我們可以聊聊你的成 長背景嗎?

AP: 我成長在美國中南部叫 Richmond 的城市,它的文化比較特別,是個處於南 部和北部之間的老城市。我成長的時候它正在轉變期,從較為安靜的城市走向現代化。16歲時,我提早兩年完成高中,碰巧那時候,家人有朋友在意大利開了一個藝術學校,然後我就趁着這個機會到意大利讀了兩年藝術。那是很有趣的經歷。

WZ: 你是那個時候才立志要當藝術家? 還是自小就是你的夢想?這一切又怎麼開始的呢?

AP: 從小我就知道自己要當藝術家,從來就沒有別的想法,不如說不做藝術家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甚麼別的。小時候很喜歡去美術館看展覽,Virginia Museum of Fine Arts 是美國南部最大的美術館,包含各藝術時期的作品。例如 Sol LeWitt、 Andy Warhol、Anselm Kiefer、Gerhard Richter、Lee Krasner…… 也令我在思考,這些到底是甚麼?要知道, 對一個小孩子來說,這些作品呈現的 visual 和意象都非常特別又陌生,和每天 在電視上看到的東西不同。當你投入去了解它們,理解當中的歷史背景,它們實體地展示了 60 到 90 年代的意念。那些藝術家如何注視當時周邊發生的各種事情,他們又如何對此反應,甚至如何整理 …… 這一切都很吸引我。接下來到了紐約後,很快,我 21 歲的時候,迎來第一個重要的個人展覽機會,在Manhattan 一家很好的畫廊 Yvon Lambert 裏認識了Sol LeWitt,他更收藏了我的作品。回看一個人過去和現在的作品,當然是有關聯。現在回看自己 16 歲的作品,也能找到之間的關係,我還能看出我每個動作的手法,和現在作品微妙的聯繫。

Double-breasted jacket, leather shoes, Valentino.

Double-breasted jacket, leather shoes, Valentino.

WZ: 在紐約這些年,經常和外界交流時運用一個“Black Dada”的概念,可以說說這概念具體指甚麼嗎?它是如何發展起來的?

AP:“Black Dada”源起於2008年,很多人都想要知道它到底是甚麼,但它具體是甚麼,我也沒有答案,也沒有人能給出一個答案。它是關於語言的運用,一個關於視覺的項目,是概念性的。到近十年它佔據了我的思緒,比起它是甚麼東西,我認為比起問自己「Black Dada 能做甚麼」,更要去問「它看起來怎樣,像甚麼」。我每張畫作、每件作品都在回應這個我最根源的問題,都是“Black Dada” 會看起來如何。它長怎樣的,同時也是它在世界裏的作用,就是它能引起關注,帶人進入它特別的語言和思想裏。

WZ: 可以說是一套思想,讓你突破傳統媒介架構,創新的多元藝術概念?它不限制你的創作手法和媒介,你認怎樣適合表達你的意念,就怎樣創作?

AP:也是的,“Black Dada”是關於自由的,不拘泥於藝術表現方法。它是關於創作和概念上的自由,它就是要打破規範,從而不能被定義標籤。

WZ:你的創作形式很多花樣,由 collage、繪畫、影片、到行為藝術……甚至還出了書-《Black Dada Reader》。書裏集合了一些為你帶來的啟發和有影響的文章和文本;你曾說這本書是一個嘗試,試以書本方式存在的 collage。所以,“collage”這個概念是你創作的一個要點嗎?就是無論你用哪個媒介,你也看待成 collage 一樣?或者用 collage 的手法處理各種媒介?

AP: 也可以這樣理解,但是我覺得自己更傾向於繪畫創作,是畫家。雖然常常會 提起我早期的 performance 作品,但我也十幾年沒做了,這些年來都是繪畫為主。

WZ: 你的創作重心有很多圖像,例如早期用上Sol Lewitt的《Cubes》雕塑一角的相片,反覆影印至本身圖像也消失,再在上面加上文字來創作屬於你的黑白繪畫。這帶來一個問題: 近期的作品也有使用照片,你是如何選擇圖像呢?

AP:圖像肯定是重要的,早期的“Black Dada”畫作是常用現成圖片(found image),慢慢到最近用的圖片都是來自我自己,在工作室裏產生的圖像。而且每個作品啟發自不同的議題,所用的圖像不同,整個系統也不一樣。我現在更傾向於繪畫出圖像而非使用照片。

WZ: 對你來說“過程”是否很重要呢? 例如反覆影印等動作是否重要的一環,在 你的作品中含有特別的意義?

AP: 不是的,最終的畫作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是「過程」和行為派別的。我傾向於「它就是它」的想法,我做了甚麼,然後這就是結果。藝術是關於行動的,是要去嘗試和反覆的實驗。這種好奇驅使我行動起來,每個動作都是有意識去做的,是為了達到最終畫面才會做的動作,而不是單單由過程主導作品。過程是重要,我畫畫時每一個動作都是在嘗試,我會想如果這樣做,會發生甚麼結果?那樣又會達成怎樣的畫面?是挺實驗性的。說到機器,可能我自己就是那台為了我的創作服務的機器。

WZ:那你如何看現今的科技呢,AI很快就能生成一堆堆的圖像、畫面?

AP: 時代一直都在變化,藝術是要從傳統方法裏繼續前行,久而久之走出新的道路來,慢慢也會變成新的傳統。都是一個循環,想起也挺有詩意的,恆久的回望和變更。同樣我也這樣看待我的創作,看看之前繁重的草稿、改動,我不是在創造圖像,我在創作畫作,我希望作品能夠給觀眾一個親密的體驗。

Canvas suit, Dior.

Canvas suit, Dior.

WZ: 你是說,當觀眾欣賞你的畫作時,他們腦海裏產生各樣的想法,和你的作品產生連繫,這過程很個人的?

AP: 絕對是的,我們其實常常都在回應身邊的各種事物,就像生活中的邂逅和互動。好像街上擦身而過的陌生人一樣,你對他沒有任何了解,但有時會產生很多的聯想 ……這樣很有趣,但也就是人性,我們常常都對外界事物充滿好奇和想像,而我們的反應都各不相同。

WZ: 那你好奇他們怎樣想像你的作品嗎?

AP: 哈哈,不會,我不是要讀心⋯⋯只是知道人們看到事物會有所反應就好,我也不需要控制他們如何、何時、為甚麼反應。我展示我的作品,像送出一個邀請,在說:「我想邀請你和我對話,但我不會主宰談話的內容」。

Cotton shirt, trousers, Fendi.

Cotton shirt, trousers, Fendi.

WZ: 有些藝術家也是用文字為題材,比如Christopher Wool,你如何理解他們呢?

AP: 這很有趣,有位藝評人在我21歲首個展覽的評論中,說從我的畫作裏能看出 Christopher Wool的影響,同時間又是一套完全不一樣,屬於我自己全新的東西。藝術家之間互相影響,但最終目標是創造新的東西,創出新的思維。我會說我是在做一種新的抽象,一種以語言文字為主,探討語言和其中精髓;是一種非語言的抽象。

WZ: 那你的作品中,文字從原本的文本裏抽離出來,不再以文字存在而是你畫面的一部分。你會如何處理文字和畫面的關係?是互補?或是互相角力的關係?

AP: 我把文字看成形狀,線條也是形狀,而文字亦然。你想像一下,例如中文的象形文字,以線條、形狀、動作等指示其意思。我亦同樣這樣看待文字。當然,我不同系列的畫作裏有些是有文字,有些沒有;但我覺得當中都有一定的視覺效果,我認為是在塑造一套視覺文化。每個藝術家都在創造自己的視覺文化,而它們就進而影響我們如何了解文化,這是最重要的。

Adam 以文字作主題的作品

Adam 以文字作主題的作品

WZ:你認為亞洲的觀眾會容易理解你的作品嗎?歐洲可能也容易一點,文化背景較貼近。雖然現在都全球化了,但比如香港,語文和文化還是完全不一樣。

AP:這帶來另一個問題「抽象是否一種共通的語言」?因這就是我的作品裏要研究的問題,從來不是要拿甚麼代表甚麼東西,而是討論抽象的表達和重現事物兩者的關係。文字不是僅僅語言上存在,它是抽象的存在。畫作上是有文字,但它拒絕被閱讀。那我的作品怎樣與觀眾溝通呢?我認為它希望觀眾進入當中的視覺空間。其實我反而覺得亞洲文化更能理解文字作為視覺工具,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自有他們的一套理解,去「閱讀」我的作品。

以前每次說起Adam Pendleton的作品都好像有種說不清楚來龍去脈的感覺,他把自己探討相關議題和文字變成他畫作中的啟始元素,從而用繪畫的手法探討「抽象」這概念。把文字從意思中抽離,讓字型和圖像結構成為畫作構圖的初步部分,就是把開始的圖像或者文字,通過繪畫的手法拉回到繪畫的最根本-視覺;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視覺和人類的共通感知,通過繪畫的抽象手法延伸出不同的感官衝擊。

WZ:你認為亞洲的觀眾會容易理解你的作品嗎?歐洲可能也容易一點,文化背景較貼近。雖然現在都全球化了,但比如香港,語文和文化還是完全不一樣。

AP:這帶來另一個問題「抽象是否一種共通的語言」?因這就是我的作品裏要研究的問題,從來不是要拿甚麼代表甚麼東西,而是討論抽象的表達和重現事物兩者的關係。文字不是僅僅語言上存在,它是抽象的存在。畫作上是有文字,但它拒絕被閱讀。那我的作品怎樣與觀眾溝通呢?我認為它希望觀眾進入當中的視覺空間。其實我反而覺得亞洲文化更能理解文字作為視覺工具,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自有他們的一套理解,去「閱讀」我的作品。

以前每次說起Adam Pendleton的作品都好像有種說不清楚來龍去脈的感覺,他把自己探討相關議題和文字變成他畫作中的啟始元素,從而用繪畫的手法探討「抽象」這概念。把文字從意思中抽離,讓字型和圖像結構成為畫作構圖的初步部分,就是把開始的圖像或者文字,通過繪畫的手法拉回到繪畫的最根本-視覺;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視覺和人類的共通感知,通過繪畫的抽象手法延伸出不同的感官衝擊。

 

 

Photographer: Dean Isidro @Defacto
Stylist: Seppe Tribass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