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其人,在studio門外已聽到節拍強勁的跳舞音樂——Donna Summer〈I Feel Love〉、Visage〈Fade to Grey〉、David Bowie〈Let’s Dance〉,這些七、八十年代歌曲一直未離開蔡一傑的 playlist,音樂是養份,或他口中稱為的「奶水」。

蔡一傑、蔡一智和蘇志威同是成長於八十年代,三人由細玩大,他們永遠記得,那時的香港有幾好玩。八十年代初,三子十幾歲,便開始做 party 搞手。

蔡一傑:「我們當時已經好有 style,會將所有流行歌用 cassette 帶錄下來,還會自己排舞,在 party 開頭,我們會先跳一part『host舞』,炒熱氣氛。」

蘇志威:「每次開 party 通常會叫三、四十人,歌有快有慢,我們自己兼任 DJ,加上我們本身貪靚又有創意, 記得有次我們用絲網印刷去印了大大個紅色『一番』字的 T shirt,一人一件襯條白褲,好搶眼。尖沙咀五支旗桿是集合地標。」

蔡一傑:「場地通常是借用上樓的排舞室,旺角登打士街、佐敦道、廟街都有,我們會用卡紙將玻璃窗密封,但好 『健康』的,大家純粹鍾意跳舞,個個揸住支汽水冇酒精,我記得女仔入場費是五蚊,男仔是十五蚊。」

蘇志威:「當時全世界都流行開 P,我們都是透過睇雜誌、電視去吸收這些文化,日本雜誌睇最多,好像《流行通信》是必追。」

蔡一傑:「街頭都很精彩,我最留意街上的人着咩衫、梳什麼髮型,當時每個人行出街必需要鬥靚,我就直情是照爆鏡啦,梳噴髮膠整到靚一靚仲要再噴些金粉才去 party。還有,那個年代好流行男人化妝,David Bowie、 Duran Duran,英倫風吹得好勁,我會特登拎住 Bowie 最新出的黑膠碟行出街,當然套衫都要襯過,少不了 Bally、Kickers 這些品牌。」

Titan Minimal Art Highlight Rose Andromeda, Silhouette Eyew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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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o

大少少,他們已經從自己「開 P」,到「落 D」(年輕人:落 D 即是落 Disco),最喜歡的蒲點是中環 DD(Disco Disco)。

蔡一傑:「因為我們都好鍾意陳百強,最初落 D 是為了一睹他的風采。當時最多靚人潮人會去的地方一定是中環 DD,明星、model、設計師、髮型師,最重要最 hip 的人都在那裡,那時吸收的東西,對我們日後的表演造藝有很大影響。」

蘇志威:「Canton Disco 是之後出現的,這個名字絕對代表了八十年代,你一說 Canton 大家都知道。當時的 disco 不只是跳舞咁簡單,裡面還包含了很多文化,有些 disco 還會因應時節,在間場時候有很多創作性的表演。」

蔡一傑:「因為以前資訊沒那麼發達,不似現在每個人都拿着手機看世界,落disco就最直接了,聽DJ打什麼歌,就知道歐美正在流行什麼音樂;睇吓明星靚人的衣着髮型,就知嚟緊會興什麼。所以我們去『蒲』是有原因的,在沒有 IG 的時代,這就是接觸很多新事物、認識猛人的最佳途徑。」

Titan Minimal Art Highlight Blue Pegasus, Silhouette Eyew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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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己娛人

花花世界,令飢渴的年輕人更加躁動。草蜢成軍那年, 蔡一智 20 歲,蘇志威 19 歲,最細的蔡一傑 18 歲,已經不會對眼前的事物照單全收,而是滿口反問,為何一定要這樣? 如果那樣又如何?

八十年代初,香港未見歌手組合,在日本已有紅透半邊天的苦柿隊、少年隊,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別人有的,香港都可以有、都應該有。1985 年第四屆新秀歌唱比賽,他們就帶着這團火第一次踏上了真正的演出舞台。

蔡一智:「當時我們好認真,自己準備很多東西、很多道具,還以一首日本歌重新填詞改編成參賽歌〈一起衝〉,想表達我們是幾熱血有火,幾鍾意唱歌跳舞。」

蘇志威:「最初我們的隊名是叫『草蜢仔』,因為細個好鍾意一套電影叫《功夫》,『草蜢仔』是男主角金貴祥的稱號,印象好深的一幕是師傅對他說『草蜢仔你學有所成了,已經可以下山了』,我們都好想有天可以像他一樣學成下山, 隊名除了因為我們三個的姓氏部首都是草花頭,背後還有這樣的意思。是去到後來出道,我們的師傅(梅艷芳) 覺得有個『仔』字太細路,於是才省略了。」

他們與梅艷芳的緣份也很奇妙,當時已貴為樂壇天后的梅艷芳為新秀歌唱比賽擔任評判,三人沒有贏得比賽,卻贏到梅艷芳的賞識。蔡一智:「可能比賽過程中我們表現出很多自己的想法,令她好奇這三個小子點解這麼過癮。很幸運是,比賽完了,我們已經可以一路跟着阿梅去全世界巡迴表演。」

Titan Minimal Art Highlight Grey Taurus, Silhouette Eyew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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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色

三子從沒有正式學過唱歌跳舞,嚴格來說,他們是師承於街頭,街頭的混雜、躁動、不拘一格,也成為了他們最大的能量。

蔡一智:「很多人都說我們跳舞,就將我們歸納成跳舞組合,但我們從沒有這樣定位自己,音樂取向也不是 party music,要說的話,我們就是很地道的香港,只有香港才擁有這種中西交匯的文化質地。」

他們在八十年代已推出了三張粵語唱片,初時演繹了不少改編歌(這也是當年的潮流),以陽光爽快的歌路,配上鮮明直接的歌詞,加上三子在舞台上的強勁活力,很快就成為了獨當一面的存在。不像如今藝能界已有一條工業式的偶像製造生產線,少男少女由實習生起步,言行舉止樣貌都要經過調校, 草蜢最大的優勢,反而是不經打磨的壞孩子本色。

蔡一智:「我們一入行就想自己主導所有事,舞步編曲、 造型設計、唱片封套,每一樣都想加自己的意見。除了第一張唱片是公司主導多一點,因為我們當時對製作不認識,但到第二張唱片我們已經開始參與製作,第三張時已不需那個製作人 提供太多意見了。

我們的底子就是有點反叛,以前寶麗金有提供studio給藝人,阿倫(譚詠麟)都是用那個,但我們偏要自己出去租另一個。為什麼日本有跳舞組合但香港沒有?我們就偏要做到出來。我覺得到了今天,我們的本質沒有變,我們的本色也沒有變。」

尚未定型

明年,草蜢便踏入 40 周年。三個人,一隊組合走過四十年,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蔡一智:「以前落 D,見到一些老前輩,覺得同一件事做三、四十年很匪夷所思,沒想到轉眼便輪到我們。同一首歌改編了 40 年仍有得改,這件事想起來都覺得瘋狂。」他們有很多經典歌,包括去到哪裡都要唱的〈忘情森巴舞〉,8 月 17 日他們在佛山開演唱會,也是必唱,但每唱 一次,都要不一樣。

蔡一智:「因為我們不甘心啊,不甘心停下來,不甘心做一樣的事。即使是同一首歌,但就像手作仔,愈做愈熟練,而每一次我們都會毫不保留,去到很盡,因為下一次又會去做新的東西。」

蔡一傑:「可能真是我們的以前喝的奶水比較營養豐富, 我們每次都會突然爆發到小宇宙,可能是很久以前睇過、聽過的東西,自自然然會重新湧現,又會給予我們新的創作靈感。

蔡一智:「的而且確,若不是八十年代給我們這麼多養分,相信我們今天都不會如此做音樂。而我們也沒有辜負這麼好的機會,咁多年後,We are still here,沒有被任何人 fade out 我們,無論中間有過台灣風、韓風、日本風,我們現在還好哋哋,去到哪裡還是會唱廣東歌,還是三個地道的香港仔。」

永遠未玩夠的草蜢,問他們 40 周年還有什麼未達成的心願——

蘇志威:「明年我真的希望見到所有喜歡草蜢的朋友,走勻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

蔡一傑:「我當然要再吹一次雞,叫齊人出來搞一個更大的 party 啦!」

蔡一智:「我講得肉麻一點,我覺得 40 周年是一種愛的聯繫。因為明年我便到甲子之年,我感受到的愛是無比多。我不時問自己,為什麼我可以擁有這麼多?我覺得我們一定要再做好一點去報答所有支持我們的人。希望每個人都身體健康,和我們跳到一百歲。」

Photography: Olivia Tsang
Styling: Angel Lee
Text: Inez Chan
Gaffer: Sing Chu
Digital operator: Michael Tang
Makeup Artist: 江中平化妝室
Hair Styling: Ken Hui (ArtifyLab)
Assistants: Priscilla Ng, Michelle Wong
Wardrobe: Louis Vuit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