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人見證香港照相業變遷

「八十年代,你當一個家庭每月影三筒菲林,高峰期的沖曬生意做到一百筒菲林一日,近年是八千筒一年,上年只餘四千。」如果從數字來看,可以說曬相業的大勢已去。然而作為家業第三代的Ryan,還是放下了從事會計師的工作,回來繼承這盤生意。「父親教落,做人要飲水思源。」

最早與照相業結緣,是因為Ryan的祖父孫建業。「那時爺爺在山東,因為對攝影有興趣,便跟了一個師傅學習修理相機,到儲夠一筆錢,他便買了部相機回來不斷練習拆裝,這樣習得了一門手藝。後來遇上打仗,他去了上海,慢慢靠着買賣相機賺到一點錢。」輾轉之下,祖父在六十年代尾帶着Ryan的父親孫大倫來到香港,其時遇上了人生最重要的轉捩點,「他拍檔聽說富士要來香港物識代理商,那時有三間公司角逐,爺爺公司的規模最小,但他的優勢是在山東時學過日文,他對富士說能夠幫他們入中國,就是這句說話打動了富士。」

我們以前有個slogan我很喜歡:『美好回憶要真實保留』,現在的Gen Z大概都不知道什麼是真實保留,他們整個世界都是一個screen,我的小朋友都是,一見到螢幕就會伸手去碰。

「中港照相」在1968年成立,成為了富士攝影器材在香港及澳門的唯一認可經銷商,1980年起成為富士攝影器材在中國大陸的唯一認可經銷商,兌現了當初許下的承諾。九十年代末,中港照相成為快圖美最主要的沖印系統及物料供應商,並於2001年收購快圖美。

大半世紀以來,由攝影器材到菲林沖曬,孫家三代人見證着香港照相產業的變化,到Ryan89年前回來接手,已無法將父輩的生意模式照辦煮碗。「我看到很多商場不歡迎我們(快圖美),不歡迎的意思是認為這個brand outdated了。現時我們有兩間店採用了新模式,改名為FOTOMETA,加入寵物攝影服務,有些商場主動提出想以新模式合作,但我們仍在小心考慮怎樣平衡,畢竟快圖美這個品牌已經42年,是一個形象深刻的香港品牌,不能隨便就改頭換面。」

Photo by Mario Chui

Photo by Mario Chui

延長回憶的壽命

提到這幾年令他措手不及的挑戰,當然離不開疫情。旅遊業全面癱瘓,照相業一落千仗,有時一日接不到一單曬相生意,「我跟店舖經理說,在這麼艱難的時間還來幫襯的客人,真是每個都要好好感謝。」不過Ryan沒有坐以待斃,他想到很多人會趁着留在家中的時間整理舊物,每個人都有太多留不低又丟不走的東西,「八、九十年代很流行『dup帶』,許多家庭會錄影電視節目,也會攝錄一些生活片段。錄影帶的壽命大概只有三十年,所以計計時間很多錄影帶都快將失效,我便想到提供錄影帶數碼化的服務,因為我自己都有這需要。」

服務的反應超出預期,但一盒帶八小時,就要有人一直看着它播放,如果有聲音或畫面跳了,就要逐格接駁回去。Ryan想想這樣低效率不是辦法,於是跑到鴨寮街,將用得到的錄影帶器材都買回來,並增加了專門負責的人手,以提供更快捷的服務,「九十年代,已經講緊一小時沖曬,現在更是一個講求即時的世界。」

照相零成本的世界,還是有機遇

在人手一部智能電話的時代,攝影成本接近零,連影證件相都可以用手機App自拍了,但Ryan相信仍可找到生存空間。「B2C的市場是在收窄,但B2B還有很多可能性。我認為很重要的是create memorymemory即是你的經歷,是你所有的東西,imprint了你將來怎樣做人。」他深信,每個人都總有一些人生經歷想要好好記錄、捕捉,「我們正在探討AI的東西,如善用人面識別技術,就可以為每位馬拉松的參賽者記錄重要時刻,在終點線就能憑號碼牌即時認領。又好像每年的藝術盛事Art Basel,很多VIP參加完活動,拍了很多照片卻不知所終,利用AI就可以更有效地將大量照片分類整理,快速上傳給各個重要來賓。」他又在研究新概念的貼紙相機,將拍照的過程都變成有趣回憶的一部分。

Photo by Mario Chui

Photo by Mario Chui

Ryan的辦公室位於荃灣一座工廠,自六十年代起,這裡便是沖曬及製作印刷品的工場,以及所有後勤人員的辦公室,踏進其中,有種老香港的務實簡樸氛圍,大概也是上一代的一種「身教」。 「選址這裡,因為底片需要冷藏來延長保質期,當年能夠有冷藏設備的工廠不多。」Ryan知道,上一代留給他很好的硬件,還有技術和經驗,而他需要做的,是因應時代引入新的意念;但怎變,都離不開人。「我們以前有個slogan我很喜歡:『美好回憶要真實保留』,現在的Gen Z大概都不知道什麼是真實保留,他們整個世界都是一個screen,我的小朋友都是,一見到螢幕就會伸手去碰。」

父母一提起兒女就會自然換了個樣,「若不是爸爸在我小時候為我拍了很多照片,我不會記得當時的我有多開心,不會記得他曾經教過我許多東西。到我有了女兒,我由她出生那天起,每個月都為她拍一張正面照,記錄她的成長,希望到她結婚的時候可以拿出來晒冷(笑)。」